她推开门,咣当一声将门甩上,躺在床上生闷气。这两日劳累过度,身子困乏无比,可云涡辗转反侧总是睡不着,脑子里全是景宸送她荀草的情景。
景宸是长得不错,可饶是这样,就该她入不得他的眼吗?
云涡睡不着,索性靠在窗前数天上的星子。数到第一百零八颗,她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笛声。笛声犹如天籁,带着淡不可言说的忧伤,在这静谧的夜空中回荡。
她听得耳熟,思索一番才记起,这就是在天山时,蓐收吹的那支笛曲。如今这笛曲再度响起,说明他就在附近。
以前云涡对蓐收能躲就躲,可是这样一个失落寂寞的夜晚,她突然想和他聊聊天。
“萤小童子,去喊战神过来。”云涡指使。
不多时,从天而降一道白光,蓐收出现在她面前。他一手撑在窗棂上,闲闲地瞥了她一眼:“有事?”
云涡两只胳膊叠在一起,下巴抵在上面,歪着头问他:“你能帮我算算命格,我能寻回仙情决吗?”
“这个,”蓐收故意卖了关子,“你先告诉我,那天在天山,你为什么不让梦貘兽解你的梦。”
云涡没想到他居然会突然提起这茬,慌得口不择言:“这有什么可问的?梦本来就不能随随便便拿出来啊……再说你不是可以问月海池的水鬼么?”
她慌慌张张地就要关窗户:“蓐收殿下请回吧,我要歇息了。”
眼看两扇木窗户就要阖上,一只碧玉笛却见缝插针地卡在中间。接着,蓐收用手将窗户拉开:“我想听你亲口说。”
云涡快哭了,所谓自作孽不可活,说的就是她自己。自己本来对这尊大神避之不及,今天怎么能脑袋进水,主动喊他来呢?
她正寻思编个理由,没想到身后忽然传来白小童子的声音:“姐姐梦见你了!”
云涡回头,看到白小童子坐在床铺上,闪着两只大眼睛,奶声奶气地说:“神君,姐姐还梦见你在……”
她动如脱兔,一下子跳过去捂住他的嘴,吼道:“不许说!”
也许是初次见她这样气急败坏,白小童子愣了愣,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云涡反而慌了手脚,又哄又劝:“别哭,你别哭啊……”
蓐收一跃身进了屋,碧玉笛子在白小童子的大脑袋上一敲。只见流丽金光乍现,温柔地将白小童子整个身体包裹住。云涡不知所措地抱着他,突然感觉手臂上沉甸甸的。
低头一看,白小童子居然从一个胖娃娃变成了五岁模样的男孩子。
她怒瞪蓐收:“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帮他长大而已。”蓐收道,“这样说话说得清楚些。”
白小童子从床上跳下,煞有介事地向蓐收一躬:“谢谢神君。”
蓐收锲而不舍地问:“小家伙,快告诉我,姐姐到底梦到我什么了?”
云涡怒瞪白小童子,目光里饱含警告。白小童子终于瑟缩,躲在云涡身后,道:“神君,姐姐不让我告诉你,你还是自己去问她吧。”
白小童子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右手扯住云涡的裙角,撒娇地摇来晃去。“姐姐,我守口如瓶呢,你可别生我的气。”
云涡被这幅憨态可掬的样子逗笑了。蓐收忍不住伸出手,爱怜地抚摸他的头顶:“罢了,不说就不说吧。”
她忽然觉得这画面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和奇怪,将白小童子抱开,道:“神君,白小童子是我收留的,还希望你不要干涉。”
“哦?”
“修仙是个苦差事,只有吃得苦中苦,才能珍惜修成的正果。”云涡振振有词,严肃地对白小童子道,“下次不许收蓐收殿下给的仙力。”
白小童子重重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云涡却还是觉得别扭。这气氛诡异得很,两人之间突然多了个小孩子,怎么做都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强行将白小童子变回灵体,收回袖中,才觉得气氛正常了一些。“神君要是不肯透露天机,那我就不问了。”
蓐收这才记起她所问之事,道:“不是我不信你,而是灵魔太过狡猾,连我都不容易发现他们的行踪。你和景宸此行未必成功。”
“真的连你也没办法发现魔族的踪迹吗?”
蓐收肃然道:“魔族分两种,分别是妖魔和灵魔。妖魔攻力,灵魔攻心。我能屠灭妖魔,却不容易发现灵魔。”
云涡颓然:“那真的找不回《仙情决》了?”
“怕什么,我出手帮你们便是。”
云涡好奇:“蓐收殿下,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他轻笑,用笛管挑起她的袖筒,露出那枚虎形印记:“别忘了,你答应要为我做一件事。这件事,只有你获得仙身后才能做到!为了那件事,我怎么说也要助你成仙。”
云涡赫然一惊,才记起这虎形印记,忙后退一步。“你到底要我帮你做什么事?”
蓐收没理她,身形化为一缕青烟消散而去。转眼间,窗外空空如也,只有几瓣桂花静静飘落。
云涡以为他离开了,可是那股如梦似醉的笛音,从庭院里飘了进来。他没走,躺在那棵大桂树上吹笛子,笛子上的流苏随着凉凉的夜风来回摆动。云涡从窗前望了他一会儿,默默地关上了窗户。
她思前想后,觉得命数这种东西真的很不公平。她不过是想要一个仙身,可以记得流年往事,可以一直陪在景宸的身边。就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她实现得无比艰难,还要仰仗蓐收来帮她。
都说曼妙乐曲可绕梁三日。云涡觉得那笛声大概吹了一整夜,可是待到晨光熹微,她发现笛声没了,桂树枝头上也空无一人,才恍觉蓐收不知何时离开了。
她怔怔地看了那桂树半晌,才开始洗漱穿戴,去月老膝下听训。月老阁的百花园里繁花似锦,她挑了最鲜的一朵月季戴上。二八少女不需多施粉黛,便有倾国倾城的好颜色。
装扮好自己,云涡施施然到了庭院的石桌前。月老已经在石桌旁坐定,手里翻着一本木牍。
景宸见了她,依旧是万年冰山脸,有意无意地说:“昨夜不知是何人笛声,扰人清梦。”
云涡答:“若是心无杂念,就算泰山崩于前也能酣睡不醒。”
这是她第一次顶撞景宸。月老闻言,哈哈一笑,道:“云涡说的不错,不是笛声扰人,是人心扰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