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开始说遗言了。”
云涡叹气,道:“师父不会骗我……既然忘情决对你们没用,那我就试试其他的情决。”
地上的玄冰剑已经融出了一汪水。
怨气们嚣张起来,散发着兴奋的红色光芒,预备着一场杀人的狂欢。
云涡闭上眼睛,平心静气地入了定,然后她开始读出了第一个决语。
读情决。
洞天府里,蓐收站在玄水池边,望向水面。
那个少女的影像是永永远远地留在这里了。她好奇的目光像极了一只小狐狸,鼻子一抽一抽,眼珠子骨碌碌地乱看,以为到处都是新奇的事物。而自己站在她身旁,忍不住把含笑的目光投向她。
回忆里,有人在阳光下露出明媚的笑靥,将一枝灵芝举到他面前。
回忆里,有人摘下一片宽大的芭蕉叶,举到他的头顶,为他遮挡落下的雨滴。
回忆里,有人自告奋勇地跳到他身前,呔地喊了一声,叫嚣着要帮他除掉所有的妖魔鬼怪。
回忆里,有人为他盖上一捧捧白雪,然后摇落一地红梅。她怎么说的来着?她哭了,说,你真可怜。
笑话!他用得着她给予,用得着她怜悯?不过是为了逗着她玩,捧她做个自以为是的英雄罢了。
多年不见,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单纯,以为发善心就可以做善事,做善事就可以有善果。
其实只是初生牛犊罢了,不懂得这人道循环,没经历过世态炎凉,不明白在这世上,只有拥有绝顶武力的人才配做英雄。
果真是个傻瓜,自己的命都危在旦夕,还想着去救旁人。
蓐收手指在衣袖里渐渐收紧。
“殿下,你就这样把她扔在怨气坑,会不会出什么岔子?”娄宿跪在两步开外,恭声道,“虽然有玄冰剑护体,但是……”
蓐收从鼻翼中发出轻哼声,道:“有些事,必须得教会她。”
“万一云姑娘记恨上了殿下,找上门来怎么办?”
蓐收垂了垂眼睫:“她不会来的。”
但凡有一点识趣的,都明白他的用意,躲得远远的。将她一个人丢在怨气坑,去骗她挖灵草,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来找他要说法?笑话,他没骗她送命,不是给了她一柄足以斩杀万物的玄冰剑了吗?
蓐收目光悠长,有意无意地望向藻井上的那只巨虎。这才是他,拥有天下王者都有的狡诈、凶残、嗜血、无情。
可是随即而来的一声呼唤,打破了洞府里的平静。
“蓐收殿下,云涡求见!”
是云涡的声音。
蓐收眸中冷芒一闪,信步走出洞府大门。只见两座山峰之间的铁索上,云涡正在摇摇晃晃地向这边走着。见他出来,她惊喜地喊道:“蓐收殿下,我找到劝服怨气的法子啦!”
随即跟来的娄宿,见状咕哝道:“我就说她会找上门的……”
蓐收:“……”
今日不巧,山风凛冽,将铁索吹得左摇右晃。云涡极力平衡着身体,在铁索上艰难地行走。又一阵风吹来,她陡然失去平衡,幸好及时抓住了铁索,悬挂在半空。
蓐收并没有一点帮忙的意思,而是好整以暇地问:“你找到了什么法子?”
“用殿下的玄水珠,就能帮上大忙!”云涡一边攀爬,一边回答。因为身体摇晃得厉害,她口齿有些不清楚。
蓐收再笑,笑容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他懒懒地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过来,好好说说。”
娄宿试探地看向蓐收,可是他不为所动,没有任何施救的命令,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云涡抓着索链,艰难地往这边挪动。
期间有好几次,她手滑无力,差点坠入山谷,可是仍然咬牙抓着铁索,不肯轻易放手。
娄宿忍不住叹:“真傻啊……”
其实只要一点点的示弱,就能勾得那位衣带长风的高贵上神出手相救。
可是,她就是缺少一点灵犀。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涡总算是攀完了所有的铁索,抵达洞府门口。她的手上布满青紫夹红的肿胀,累得浑身骨架都要散掉,费尽全身力气才支撑起身体。
因为怨气鬼的伤害,她后背上原本快要痊愈的鞭伤又裂开了,通红地染了一大片,淡青色的衣裙破了几道口子,狼狈地垂挂着。
蓐收太阳穴上的青筋跳了一跳。
“不是给了你玄冰剑吗?为什么不杀那些怨气鬼?”他淡声问,声音里酝酿着风雷雨电。
“殿下,是因为这个。”
云涡从脖子上取下那串玄水珠链。蓐收垂眼一看,发现每个水珠里居然都封存着一张女人的脸。
“啧啧,你还真帮殿下收集了七张美人面?”娄宿伸出两根手指,将玄水珠链拎起来。
“样貌不怎么样嘛,你看这个,就是个中等姿色的农妇。”娄宿毒舌地对水珠里的女人评头论足,“这个太胖,那个太瘦,这个太高……这个该有七十岁了吧!云姑娘,你的眼光比我们殿下还差。”
蓐收一直沉默,静静地看着云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