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冠犹豫了一下,忽然将云涡拉到一旁,道:“仙子,我快要和夫君一同转世了,有句话必须得对你说。”
云涡好奇,靠近女冠。女冠附耳低声道:“仙子,我知你对景宸有情,可他并不值得。”
云涡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只怔怔地看着她。
女冠继续道:“是景宸绑我来的地府,要送我去轮回。呵,没见到夫君,我怎肯就范!所以我就偷偷逃走了,躲在曼莎珠华花丛里。幸好,我又遇到了你。”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得云涡遍体冰凉。她万万没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样。
景宸之前告诉他们段府有妖,然后元神离体,现在想来,不过都是为了引开她和蓐收的注意力,逼女冠去地府。
可是为什么?
“景宸如此冒犯我,我也以牙还牙,给了他一点教训。”女冠意有所指地道,“仙子可别为了这样的人动情,月锦言尽于此。”
说完,女冠就走到段石的身旁,和段石一同离去。
云涡浑身冰冷,心里痛楚异常。她没想到,景宸就这样不愿意自己获得仙身,百般阻挠。若不是蓐收出手帮忙,恐怕她这次修的仙缘照样失败。
她踉踉跄跄地走下奈何桥。孟婆上前问:“姑娘,你没事吧?”
一碗孟婆汤递到她面前。云涡看到碗里水面上映出自己的倒影,一滴泪落入碗中,泛起小小的涟漪。
云涡哑然失笑:“孟婆,这是熬了一个时辰的汤,还是熬了十个时辰的汤呢?”
“十个时辰的。”
云涡苦笑着推辞:“孟婆,我不愿忘记那个人。”
孟婆笑着摇头:“姑娘,老身送一句话给你,‘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爱亦无怖。’你心伤如此,不过是为情所困,何不尝尝孟婆汤,好忘却一切。”
云涡用手将汤碗拨开:“不必了。”
若是忘却一切那么简单,她早就念诵忘情决了,何必喝什么孟婆汤?
只是……这孟婆汤的气味有些奇怪?可云涡怎么努力地回想,都记不起自己在何时何地嗅到过同样的汤水气味。
画舫还停在不远处,船篷顶上已经吊上了风灯,在这混沌里散发着一点温暖。蓐收靠在船头喝酒,一边赏着曼莎珠华,一边往嘴里送酒。酒壶空了,便随手扔进忘川里。咕嘟一声,酒壶沉入水底。
他表情惬意,似乎还在回味美酒的滋味,悠闲地掏出折扇,一下下地扇着。半晌,他想起了什么,目光随意一溜,看到云涡在岸边站着,立即笑问:“差事做完了?别愣着了,走吧。”
云涡机械地点头,轻身跃起,稳稳落在小船船头。她背对着蓐收坐下,呆呆地望着满眼黢黑的忘川。
“开船吧。”她轻声道。
云涡借着船头风灯的光芒,从忘川水面上看到自己的倒影,长眉轻敛,神情哀伤。她眼角酸涩,一滴泪就落了下来。
一张折扇及时地从旁边伸过来,将那滴泪接住。
云涡低头,看到扇面上画着一枝开得灼灼的红梅。自己的那滴眼泪晕湿了梅花,花瓣边缘顿时模糊起来。她茫然看去,只见蓐收半蹲在自己身旁,目光深邃地看着她。
蓐收将扇子收回去,淡笑道:“你是哭景宸欺负你?早就告诉你,他对你没安好心。”
说着,他忽然想到自己,自嘲道:“当然,我对你也没安好心。”
云涡并不在意,用手背擦拭眼泪:“不是为了他,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为月锦喜极而泣。”
“是吗?”
云涡忙点头。
“没骗我?”
云涡摇头。
“美人再美,可若是骗我,我也是不喜的。”蓐收起身,笑意已经完全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云涡不知他究竟何意,一时间怔愣无言。
她不知道,蓐收手中的扇子,一面是红梅,一面是她的画像。蓐收低头看了看另一边扇面,上面画着的云涡愁眉苦脸,眼角还挂着两滴眼泪。于是他凝了目光,伸手往那画像的眼角处一抹,那眼泪立即消失。
云涡突然感觉眼睛有些干涩,用手一摸,竟然泪痕全无,诡异的是泪水已经干涩,怎么都流不出来。
“蓐收殿下,你做了什么!”云涡干着急。
“没做什么,我只是……”他顿了顿,“不喜欢你为别人哭。”
“殿下!”云涡跺脚。
“过了今晚,这种神术自然就消失。”蓐收冷冷看了她一眼。将折扇放入腰中,款步走到船头,不再理睬她。云涡自知奈何他不得,也只能将满腔的委屈咽下,重新坐回船内。
忘川之上,朔风荡来,将蓐收一身白衣掀吹得猎猎如舞。他收锚,伸手一指前方,那画舫便往鬼门关的方向驶去,两岸的曼莎珠华如火红流星般,向后飞驰而去。
画舫带起一股千里快风,吹拂而来。可蓐收并无半分畅快之意,忍不住回头,一眼便望见云涡神情寥落,正呆望着河水。
他的心顿时冷了半分。
她的任何情绪都是因景宸而起,没有半分是为了他。
想起他曾经为了她方寸大乱,蓐收就觉得有些可笑。他哑然失笑,摇了摇头,似是提醒自己:“大局为重。”
大局为重,天地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