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温浸玉不明白,不相爱的人为什么要在一起?
明明过得那么痛苦,为什么不分开,为什么要疯狂地撕扯对方,仿佛要将对方身上的人皮活生生撕扯下来。
记忆中昏暗阴湿的小房间,没有窗户,阳光照不进来,所以总是灰蒙蒙的。
他埋头写着作业,屋外不断传来辱骂砸东西的声音,他不堪其扰,只能拼命将所有注意力转移到作业本上,打砸辱骂声愈大,到最后两人声嘶力竭,他原本就腐朽破败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就那么嘎吱嘎吱晃了起来。
他几乎是平静地注视一脸狰狞的男人大步走进来,将他刚写好的作业撕碎,仿佛已经重复过千百次,他甚至什么表情也没有,看着白花花的纸屑飞满了阴暗逼仄的房间,好像一朵朵花瓣,旋转飘落,可惜的是没有风,不能将它们带走,飞往更广阔的天地,便只能落在地上,再次变为纸屑,被扫进垃圾桶里。
其实并不悲伤难过,他只是沉默地想着,今晚又要熬夜,再补一次作业了。
脸上落下一巴掌,声音清脆,火辣辣地疼,他被人拎起衣服拖了出去,再然后便是被两人拉扯着头拳脚相加,他疼得蜷缩起身体,祈祷他们快点能打完,这样他就好回去补作业了。
两人常常将气撒到他身上,他早就习惯了,如果这样能让他们安静下来,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两人打累之后便会回房休息,那是极少的安静时间,好像整间屋子只剩下他一个人,让他可以自由呼吸。
他躺在地上缓了缓,然后慢吞吞扶着手边一切可以撑起自己身体的东西,一步步走回房间。
房间门被踹了太多次,轻轻一推便嘎吱作响,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生怕打破这难得的安静。
他坐在只亮着一盏昏黄小灯的破书桌旁,再次打开作业本,开始补作业,身上的疼痛像是浓稠苦涩的咖啡,让他不至于在这寂静的夜中昏昏欲睡。
那时他曾想过无数次,为什么明明不相爱的两人要在一起?
为什么一定要拉着对方和自己痛苦?
他不明白。
如果说结婚时是被人逼迫,是身不由己,那为什么不拼死反抗呢?
是不想,还是不敢?
又或者拼尽全力逃跑,跑得远远的,让人再也找不到,也好过与不爱的人互相搓磨半生。
或许,他们是真心实意地彼此相爱过,只是他从来没见过罢了。
爱意被留在了昨天,只有痛苦是日复一日,永不止息的。
日子就像是一条臭酸的裹脚布,将他的脖子一圈又一圈地裹紧,让他难受的同时让他窒息,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也不敢期待明日。
每天从只铺着一张凉席的床上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庆幸,庆幸没有被人在睡梦中掐死,庆幸又偷活了一天。
如同机械般的,重复地做着每日必须要做的事情。
做好一家人的饭菜,再将家里上上下下打扫一遍,再背着书包去上学。回来后先将所有人换下来的衣服洗好,然后开始做饭,等他们吃饭的时候顺便将被破坏的屋子再打扫一遍。
夏天的衣服轻薄,好洗,也好晾,可冬天的衣服沾了水便变得厚重,拧不干,也难洗,每次需要花费许多力气,才能勉强将衣服晾好。
好在他的衣服不需要洗,仅仅只有两件棉衣外套,冬天的衣服不容易干,洗了就不能换了。
别人嘲笑他也没关系,他不能被冻死。
他们住在逼仄的城中村,这里面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父亲常常晚上跑出去喝酒,母亲便让他去接父亲回家,夜晚的小道阴森恐怖,两边的楼房将所有月光遮得严严实实,看不见一丝光亮,他便只能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快朝前进着,祈祷不会碰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人。
可祈祷是没有用的,或许他们穷人从来没有许愿的资格,所以当在前进的路上碰见挡住他步伐的人时,他会在心底嘲笑一声,说一句。
果然如此。
上天从来没有厚待过他。
那些人找他要钱,可是他身上怎么会有钱呢?他拿不出来,便只能挨一顿揍,他们揍累了,害怕出人命,也不会打得太过分,最多就是骨折。
他瘸着腿将喝得烂醉如泥的父亲接了回去,浓郁的酒气熏得他几乎无法睁开眼,恶心,麻木。
如他所料,当他带着喝醉的父亲和一身伤回家,母亲仿佛看不到他似的,再次和喝醉的父亲争吵起来,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嘲讽般地撇撇嘴,一瘸一拐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常常望着结满蜘蛛网的天花板出神,也曾幻想过,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可他现,自己甚至连活下去都成问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角落,或许等到尸体腐烂臭,浑身长满了蛆,也没有人现他死了,那两人可能只会骂他不知道去哪疯了,骂他不孝,没出息,也不会出来找他。
所以他根本没办法结束这种日子,只能告诉自己没关系的,他注定要吃很多的苦,习惯就好了。
其实他曾问过母亲,为什么不离婚,而母亲也仅仅只是看了他一眼,摆弄着屋中唯一的绿植,是她亲自种下的。
她说:“还不是为了你,所以你要好好学习,要有出息,以后长大报答我们。”
他茫然。
为什么是为了他?他们带给他的是无休止的痛苦,他宁愿他们离婚,哪怕谁也不想要他,他可以去孤儿院,也好过现在。
他怔怔望着那唯一的绿植,什么话也没说。
一株绿植也比他过得好。
他对婚姻没有丝毫的向往,婚姻于他来说是痛苦,是争吵,砸碎的家具,是无辜的孩子,是永远逃不掉的枷锁。
可是,当遇到宿泱后,他还是无法自拔地沦陷了。
他那么对婚姻避之不及的一个人,竟然生出了妄想,想要和她结婚,想要为她孕育孩子,想要和她永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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