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孩子,他们试过出去闯荡,可是外面的世界对他们有太多的恶意。他们回到了孤儿院,回到了生命的原点,大概也是他们生命的终点;而帮他们回到这里的人就是丽仪。他们在外面吃了很多苦,又不敢告诉我。后来丽仪实在看不下去,就先来找我商量,问我能不能再次收留他们。孤儿院一直都缺人手,我们想好安置他们的主意之后,就把他们找了回来。世宗还是挺聪明的,小时候的功课学得都不错,我就让他当了孩子们文化课的老师;恩秀壮得像头牛,力气又大,她就成了孩子们的宿管老师,干点不太重的力气活。”苗颖珊再次翻动相册——这次又翻出一张男孩的照片,八九岁的模样,长相清秀、目光坚定——照片又被抽了出来递给唐诺,唐诺把先前的两张照片还给她,她一一夹回原来的位置,说:“这孩子叫尤天良,现在是一名医生。据我所知,他和丽仪的关系最密切。丽仪离开孤儿院之后的情况,他应该了解得最清楚。”苗颖珊翻了翻抽屉,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唐诺,说:“这是天良的联系方式,我猜你们会需要的。”
唐诺用照片换了名片,按照上面的内容念道:“尤天良,敬州市第三人民医院外科医生。”唐诺满意地收起名片,“苗院长,老师和孩子们什么时候回来?我想和世宗、秀恩聊一聊。”
“他们要吃完晚饭才回来。”
“没想到这位老板还挺热心。”唐诺说,“那我们明天下午再过来吧!”
“没问题。”
“苗院长,这是我的名片。”唐诺递了张名片给苗颖珊,“你要是想到什么情况随时和我联系。”唐诺憨憨地笑了笑,说:“当然,没什么情况也能和我联系,只要有用得上我的地方。”
苗颖珊双手接过名片,眼眶微红,说:“谢谢。”
唐诺开车离开孤儿院,又扬起了一阵尘土;苗颖珊站在门内,远远地目送他们离开,手里还握着丁瑶和唐诺的名片。
崔茯苓和梁振刚比约定时间迟到了五分钟,莫柠在时间方面对自己有很严苛的要求,但是她愿意宽容别人。离开家庭、离开学校、离开井然有序的生活之后,莫柠才意识到,对很多人而言,迟到五分钟已经是“守时”了——莫柠没有贸然判定梁振刚是这类人,但她知道崔茯苓绝对是这类人中的“佼佼者”。
梁振刚今年二十三岁,个子很高,身材很瘦,深色皮肤;双颊凹陷,黑眼圈很严重;目光鬼鬼祟祟的,没有丝毫活力,就算说他快四十岁了估计也不会有人起疑。姐弟俩怎么会差别这么大呢?莫柠暗自思忖。
喝了茶,吃了几块糕点,莫柠和梁振刚也打了招呼,谈话是时候开始了。
“梁先生,想必崔小姐跟你详细介绍过我的情况了吧!”莫柠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我找你姐姐的目的,你也清楚了吧?”
“嗯!”梁振刚手里握着空茶杯,下意识地搓了起来;他一直低着头,目光从自己的鞋尖慢慢移到莫柠的鞋尖又慢慢移回自己的鞋尖,如此反复。
“你最后见到你姐姐是什么时候?”
“我——”梁振刚声音很轻,“记不太清楚了。起码有一个星期了,具体哪一天,我记不清楚了。”
“你们姐弟俩关系很不错吧!我去过你姐姐家里,看到你们的合照,笑得真开心。我家就只有我一个孩子,我真的很羡慕你们有兄弟姐妹,一起哭、一起笑、一起玩、一起闹,多好呀!”莫柠冷不防地说,“你和姐姐吵架了?”
梁振刚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里透射出绝望与愤怒,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干这个的,”莫柠板着脸,说,“既然是吵架,那你怎么可能忘记最后见到你姐姐的那一天呢?”
“为什么说最后?我姐姐又没出什么事,她只是对我很失望,藏起来不让我找到而已。”梁振刚抱着头,“我是个废物,只会拖累姐姐,还不如死了算了。姐姐不理我,我不怪她,走的人应该是我——”
没等莫柠反应过来,梁振刚已经哭了起来,哭得像个孩子;不知道什么原因,莫柠竟有点同情他。崔茯苓拿出自己的手帕给梁振刚擦眼泪鼻涕,她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毫不掩饰地撇撇嘴角,将自己的轻蔑表现得淋漓尽致。莫柠突然觉得这个女人未免太冷酷了。
面对一个情绪崩溃,而且一时半会缓不过来的人,莫柠不打算继续询问,而是立刻转移目标,说:“崔小姐,你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
崔茯苓长出一口气,嫌恶地瞥了梁振刚一眼,说:“我也是昨天晚上才听他说的。他八号——就是真棋无故旷班的前一天——和真棋吵了一架。”
莫柠等着,崔茯苓也等着,两人愣是互相看了好一会儿。
“为什么?”莫柠原本以为崔茯苓回自己说出原因,现在不得不有此一问,她感到有点尴尬。
“他又失业了。”崔茯苓怅然地摇摇头,说,“这已经是我们帮他找的第四份工作了。我们托了很多人情,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帮他找到这份工作。这是一份负责家具厂巡视的工作,只需要他每天监督工人,不让他们偷懒就行。工作轻松,每个月有500华元工资,待遇已经很优厚了。可还是被他搞砸了。”崔茯苓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架子,反而有了些温情。
“什么家具厂?”
“一马平川。”
“马平川?”
莫柠其实是自言自语,但崔茯苓很快接了话,“你也听说过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