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树下,沈西辞怀里就被塞了一大束鲜花,花朵之间还夹着一个大红包,剧组惯例,每个主要角色杀青时都有,图个吉利。
配合剧组宣传拍完照,沈西辞抱着花,去跟工作人员道谢,又收获了一大堆的“恭喜”。
万山导演依然戴着顶深蓝色的鸭舌帽,让人怀疑他衣柜里同款式的帽子是不是有一排。他站在仪器后面,手里捧着泡了枸杞红枣的保温杯,见沈西辞过来,也笑道:“恭喜沈老师杀青!”
虽然在剧组里,“老师”这个称呼全场通用,灯光摄影场务化妆都适配,但沈西辞还是被万导这声“沈老师“叫的有点不好意思。
“谢谢万导。”
万山导演看他的目光欣赏:“以后还拍戏吗?”
沈西辞抱着花认真点头:“拍。”
“那就好,以后有合适的角色,我来找你演。”
听见这句,旁边站着的老季和摄影组长都看过来。
要知道,以万山导演在影视圈的地位,一旦放出有项目在筹备的消息,各方的投资和大小咖位的男女演员都要极力挤破头,才挤得进来,实打实的僧多粥少。
无论这个“合适的角色”是轻是重,能得这么一句话,就说明这个演员在万导心里挂上号了。
老季在边上挥挥手:“沈西辞,以后又合作啊!”
很多东西,已经跟上一世不一样了。
沈西辞笑着应下,又积极地问:“导演,咱们下一部新戏,下个月能开机吗?”
万山导演哭笑不得,用手里卷成筒状的纸敲他的头:“你小子,没拍够啊?再给你加两场戏?”
沈西辞缩缩脖子,笑起来:“别别别,拍够了拍够了,我都想好了,今天明天,都要躺家里!”
回到化妆间,沈西辞脱下土布白袍,又摘了蓝色晶石耳坠。
像是在将哑巴少年从他身上脱下、摘掉。
他很清晰地知道,哑巴少年这个人物是虚构的,可又总觉得,这个人或许曾在某个地方活过、笑过。
换上自己的衣服,跨出更衣室,一捧彩色的亮片纸从天而降,旁边爆发蓝小山的欢呼:“恭喜沈哥第一个电影角色杀青!从今往后,追风赶月,星路长红!”
沈西辞被逗笑了,酒窝陷下去:“在哪儿去学的词?”
蓝小山得意道:“我去网上翻了好一阵,挑了个押韵的,高级吧?”说着,又往上空抛撒了两把亮片纸,“沈哥专属庆祝仪式!可惜绍哥没在,绍哥那个身高,优越,撒亮片纸效果肯定比我撒要好!”
低头掩下眼底的情绪,看看自己衣袖上粘着的亮片纸,亮晶晶的折射着光,沈西辞从放在化妆台上那束花里抽出三支花,手指灵活地用丝带一缠,打上蝴蝶结,又从口袋里拿出自己一早包好的红包,一起递给蓝小山:“也恭喜小山又跟完了一个剧组,经验条又涨了一截!”
没想到蓝小山眼睛一下就红了,抽抽鼻子:“沈哥……”
沈西辞把东西塞到他手里:“怎么,准备进军哭戏领域了?眼泪说来就来。”
蓝小山十六岁就没上学了,为了赚钱养家供妈妈吃药,跟着一个远房亲戚进剧组干杂活儿,因为年纪小,细心又勤快,当上了跟组助理。
他跟了好几个剧组,这是第一次,有人在他的工作“杀青”时,也送花给他。
他不是主角,不是配角,甚至连个龙套都不是,他只是个奔波在不同剧组,给人拿衣服递水杯的小助理。
可是,忽然有一天,他也被人看见了。
“我就是有点舍不得。”蓝小山说话带了点鼻音,又抬起头,努力露出笑容,“以后要是还需要助理,沈哥你找我,我只要有空,一定到!”
摩托车穿行在茂密的森林里,被轮胎碾碎的枯枝残叶溅在锈迹斑斑的排气管外壳上,阳光辉辉煌煌,经过枝叶的裁剪,和树影一起落在沈西辞身上,光影交替间,像不断变化的水墨画。
已经反复做了无数遍心理准备,但真的当他一个人骑着摩托车时,还是觉得寂寞了。
算算时间,盛家的私人飞机已经降落在宁城的机场,盛绍延应该刚好能赶上董事局召开的临时会议。
盛家二叔可能以为盛绍延失踪了一个月,半点消息也没有,肯定凶多吉少,所以才大张旗鼓炒热舆论,准备夺权。
盛氏家族至今仍保留着旧式家族的传统,为了保证权力交接的稳定性,长子长孙拥有第一继承权。盛绍延的父亲因为意外英年早逝,他的二叔盛峻鸿以为自己铁定能上位,不曾想,没几年,盛老先生破格让才刚过二十岁的盛绍延列席董事局,不久后就任职执行总裁,一副培养继承人的架势。
盛峻鸿怎么可能甘心?
盛家虽然传统,但只要在规矩范围内,并不禁止争斗,胜者为王。
要是盛绍延疑心病不重,能不能活到现在都不一定。
沈西辞把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事回想了一遍,他虽然没有做出任何伤害盛绍延的事,也没有刻意编造谎言,或者表现出任何的恶意或者企图,但他也没有掩藏相处过程中的熟稔和自然。
他了解盛绍延,无论是揭穿失忆,描述回到盛家后会面临的艰难境况,还是虚构一个身份,编一段故事,都会引起盛绍延强烈的疑心,最终起到反效果。
最好的方法,就是什么都不说。
让盛绍延自己观察和思考,然后做出决定。
幸好,他成功了,盛绍延直到恢复记忆才离开。
可同时,他从一开始就表现出来的熟悉,立刻就会被视作谎言和误导。
这一世,盛绍延根本不认识他,两个人从前毫无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