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杀青后,我再也没办法演戏了,因为我不相信自己能理解一个角色、演绎这个角色。我退圈了,在家里分不清白天黑夜地待了两个月后,我倒了一把安眠药,正好被来看我的朋友发现,扔了我的药,把我拖去看了心理医生。
我才知道,吴慈生所谓的指导演技,其实是PUA,是带着满满的恶意,是贬低和羞辱,他以看着我无望地挣扎、操纵我的痛苦取乐。
吴慈生以往塑造了很多好的角色,在很多人心里的印象都是正面的,以前我即使说出来,也没有人会相信,所以我一直沉默着,等待化脓发臭的伤口愈合的一天,虽然很可能我根本等不到那一天。
可是,当我看见所有人被他的一句辩解轻易蒙蔽,我意识到,我不能再躲在黑暗里,至少现在不能。
即使剥开伤口,我也要让所有人知道,谁是真正的霸凌施暴者!”
这篇文章是陆既明转发给沈西辞的。
顶层的VIP病区十分安静,透过病房的窗户玻璃,能看见远处宁城繁华的霓虹,合颐是宁城顶尖的高端私立医院,剧组的取景地搬回宁城,沈西辞也跟着转院到了合颐。
外面还下着雨,从窗户吹进来的风里都带着湿润的水汽,沈西辞看完,心里像堵了一团湿棉絮。
手机里,陆既明正在大骂:“当初他答应来试镜,我还挺开心,谁还没看过吴慈生演过的一个两个角色啊?演技确实挺不错!谁知道,电视上看着高光伟正,私底下竟然是个这种变态!徐简宁可怜啊,我去看了他演的《空城计》里面的太子,演技在新人里绝对拔尖,这么好个苗子就被吴慈生给剪了!”
沈西辞看着徐简宁写的最后那句话:“网上怎么说?”
“骂翻天了已经,徐简宁把他和吴慈生的聊天记录,吴慈生指导他演技时发的语音、医院出的诊断、吃过的药什么的,全都发出来了,这个实锤锤的不能更锤了!我去听了听语音,姓吴的说的那些话,听得我血压都要上来了,被这么骂了几个月,徐简宁不被搞抑郁才怪!”陆既明又叹气,“这是真的淋过雨想给你撑伞,现在网上的人都在让吴慈生给你和徐简宁道歉,但吴慈生头缩着,一声没吭。”
沈西辞问:“我们能和吴慈生解约吗?”
陆既明笑起来:“你怎么和程明野一个反应?程明野上网冲浪消息很是灵通,给我打来电话,说无论如何也要把姓吴的赶出去,律师团队他哥那边支援,找吴慈生赔的违约金,都拿来给工作人员和群演改善伙食!
你放心,不只是我们,吴慈生代言的男装和电器品牌,官博反应特别快,已经发文说要和吴慈生解除合作关系了。”
又聊了几句,陆既明问:“你伤怎么样了?”
“好些了,有什么紧要的事吗?”因为感觉不到痛,沈西辞自己也不太确定伤怎么样,有没有好转,只能从每天的检查报告里推断应该没有恶化,暂时也没有后遗症和并发症。
陆既明兴奋道:“不是不是,我是想说,你伤好了赶紧回组里拍戏,我跟你说,我今天到盛家的芥舟园了,那叫一个漂亮啊!我还被带去内园参观了一下,比外园还漂亮!等你回组了,一定要来好好看看!而且,进进出出都不收门票钱,门票要八十块呢!我们两个人,怒省一百六!”
门口“咔哒”一声,很快,脚步声渐渐靠近,一身黑色西服的盛绍延从转角处走过来,身上还带着夜雨的气息。
站定后,盛绍延将西服外套脱下来挂好,又顺手摘下袖扣,松开领带,不过只是简单的动作,却莫名有种吸引人的奇特张力。
耳边,陆既明正在形容芥舟园不向游客开放的内园里是什么样,说着说着,他突然问:“你是不是没认真听我说话?”
沈西辞心神一颤,目光从盛绍延身上移开:“怎么会?我听了的。”
“真的?”陆既明语气狐疑,“那我问你,刚刚我说,内园的梨花坞里摆着一个什么瓶子?”
沈西辞回忆了几秒:“摆了一个青瓷梅瓶。”
他记得上一世梨花盛开时,他和盛绍延一起去过梨花坞,那个青釉色的瓷瓶里就插着一支开得繁盛的梨花,很有几分“雨洗青瓷,云裁玉瓣”的风雅,他印象很深刻。
正想着自己这题应该没有答错,就听陆既明道:“被我抓到了吧!你不仅没认真听我说话,你还早就去过内园了!”
沈西辞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刚刚根本没有说梨花坞里放了什么瓶子,我就路过那儿,都没进去,怎么可能知道里面有什么瓶子?但你答得又快又笃定,说明什么?说明你肯定去过!”
沈西辞错愕,没想到普普通通一个问题里,竟然全是陷阱。
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呢?
“我就奇怪呢,盛先生不仅把芥舟园内外园子都借给我们拍戏,不收场地费,配合剧组安排就算了,重点是,跟我对接那个人客气得不得了,小心翼翼诚惶诚恐,就好像我是什么重要人物似的,半点不敢得罪。我一个啥都不是的新人导演,有几斤几两重,自己心里还是有数的,我思来想去,不对啊!”陆既明清了清嗓子,“从实招来,你借园子这事儿,根本就不是找的什么人脉关系网,你就是和那位盛先生认识对不对?”
沈西辞靠在病床上,又飞快地看了一眼取下领带,松开了领口扣子的男人,顿了顿才答:“嗯,我认识他。”
陆既明话里全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得意:“我还知道,你们关系肯定不一般,是吧?快跟我说说,你们到底什么关系啊,他愿意把家里那么大一园子借给我们糟蹋?”
他们是什么关系?
之前被盛绍延吹过气的指尖有点泛痒,沈西辞手指无意识地在床单上画出好几道横线,他抬起眼,恰好看见盛绍延站到了床边的位置,似乎也听见了陆既明说的话,正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的答案。
沈西辞垂下眼,抿了抿唇,好一会儿才朝电话里道:“我和他是朋友。”
话音刚落,等在一旁的盛绍延忽然动了,走了两步,俯下身来,手撑在他旁边,独有的气息笼罩而下。目光交错一瞬,盛绍延侧过头,嘴唇凑近他另一边耳朵,嗓音带着沉沉的磁性,意味不明:“朋友?”
尾音微微扬起,盛绍延又轻而短促地笑了一声,“你觉得,他会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