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里,林小棠拿着抹布欢快的擦桌子,一边擦一边哼着她那不成调的歌,散落的搪瓷缸渐渐被摆成一排,整整齐齐的像是列队的士兵。
午后,当林小棠再次来到卫生室,严战正靠在床头看文件,饭盒原封不动放在柜子上。
林小棠掀开盖子,米油已经结了一层膜,她很是诧异,“您,您怎么没吃?”
“不饿。”
林小棠站在原地没动,端着饭盒的手指无意识扣着盒底。
“还有事?”严战抬头。
“我们班长知道这是给病人准备的,特意用骨头汤给熬的粥,中午都没休息,还有李婶也帮着摘菜,赵叔还辛苦守着灶火。”
林小棠掰着手指数落,帽檐下支棱的短发像是炸毛的麻雀,小脸紧绷的她越说越生气,“就算您是首长,也不能糟践粮食!再说这些食材都很宝贵的,我……”
“知道了,出去吧。”
林小棠梗着脖子把粥推过去,“您吃完我就走!”
“怎么?”严战终于合上文件,“炊事班现在已经管到伤员头上了?”
气咻咻的林小棠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干脆一把抓起饭盒转身就跑,木门在她身后发出抗议的巨响。
回炊事班的路上,林小棠完全没有了中午时的雀跃,饭盒里蔫巴巴的小青菜突然开口,「小棠妹妹别生气,那个人是因为伤口疼才没有吃饭的。」
“真的?”林小棠停下脚步。
「千真万确。」小青菜摇头晃脑,「我们都听到军医和他说止痛药没有了,新药要明天中午才能到。」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林小棠跺了跺脚,怒气瞬间像是被戳破的皮球。
想起早上看到的严队长消瘦的五官,苍白的嘴唇,愧疚感顿时如潮水涌上她心头。
傍晚炊事班准备好晚饭,林小棠偷偷从口袋里摸出几片晒干的无花果肉,深深的埋进白粥底部,这对人类有轻微的镇痛的作用,不过是她的小秘密。
傍晚时分,林小棠再次来到卫生室。严战已经下床在床边做简单的训练运动,见她进来明显怔了一下。
林小棠默默把饭盒放在桌上,晚饭是馒头和白菜,她还带了一小碟咸菜,不过军医说咸菜对伤口不好,这是破例。
“您只能吃一点点。”林小棠耷拉着脑袋小声说,“开胃。”完全没了白天的气势。
严战抬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落回那碟深绿色的咸菜上。男人这回却没有说什么,而是沉默地拿起筷子,咬了口馒头。
林小棠见他吃了,莫名松了口气,拎起网兜就想往外跑。
“谢谢。”身后传来沙哑声。
林小棠惊讶回头,看见他正夹起一块咸菜。
“不客气!”林小棠咧嘴一笑,“明天还给你带!”
走出卫生室,月亮已经偷偷爬上山头,林小棠蹦蹦跳跳踩着自己的影子,口袋里所剩无几的无花果也发出欢快的沙沙声。
远远的她好像听见腌菜在欢呼,「他把我们全吃完啦!」
厨房后门处何三妹正费劲的拖着泔水桶往外走,半人高的泔水桶又沉又滑,即便是成年男子搬起来也很吃力,这是每天的最后一项工作。
林小棠开心的跑过去,何三妹的手已经被勒得通红,她拉住何三妹,“三姐,等一下。”
林小棠一阵风似的跑回后厨,从灶台边扯了两块湿抹布又跑了回来。
“小丫头倒是鬼机灵。”
林小棠回头看见老王班长正背手站在门口,目光从她垫在泔水桶上的抹布看了一眼,“干完活记得把抹布洗干净。”转身就进了厨房。
“好嘞!”林小棠冲何三妹眨眨眼,她早就看出来,其实老王班长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今天午饭时,他还特意分了她一大勺土豆烧肉,虽然语气里满满都是嫌弃,让她养胖点好干活,久违的肉香让林小棠异常满足。
“一二一!一二一!”
夜晚的训练场传来整齐的踏步声,下工的林小棠不自觉地跟着抬起腿,军绿色胶鞋拍在地上啪啪作响。
路过早上的器械场,这时候的单杠下已经空无一人,林小棠助跑两步“嘿”地一跃而起,结果差点被自己的胶鞋绊倒。
几个正在收器材的小战士诧异的往这边张望,她立刻猫着腰躲到宣传栏后面。
宣传栏的玻璃照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林小棠垫起脚尖,对着倒影给自己敬了个歪歪扭扭的军礼,谁知道路灯“咔哒”亮起来,吓了她一跳。
林小棠正仰着脖子,努力试图研究这个亮亮的路灯,远处隐约传来了收操的军号声,小姑娘转了转眼珠,深吸一口气,双手拢在嘴边大喊了一声。
“喂……”
喊声顺着夜风飘向很远,干了坏事的林小棠扭头就跑,哈哈大笑的小姑娘不忘用小手紧紧拽住自己的帽檐。
“部队果然和支书爷爷说的一样好。”
虽然作为小帮工的她现在还不能上灶,不过林小棠对自己很有信心。因为林奶奶总是说她打小就爱往灶台边凑,像是天生就该吃这碗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