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握着团扇:“我如今就盼着他们两人重归于好,两个都是好孩子,可惜性子太左了些。”
马车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茫茫雨幕中。
谢清鹤高高坐在马背上,漆黑瞳仁映照着点点雨珠。
油衣披在肩上,挡住了滂沱大雨,谢清鹤一身长袍不染半点雨水。
他黑眸动了动:“那是钱家的马车?”
隔着雨声,谢清鹤听不清那妇人的声音,只觉似曾掠耳。
崔武朝暗卫看了一眼,立刻有人悄无声息缀在马车后。
一刻钟后,那人又无声回来。
“主子,马车中的人是苏家的夫人。”
一个“苏”字简单落下,谢清鹤攥紧手中缰绳:“你说什么?”
谢清鹤没来由想起皇后死前撕心裂肺的哭声,想起她留在人世间最后的那一句。
她说沈鸢救自己并非出于好心,而是另有目的。
谢清鹤目光悠悠,阴冷晦暗。
“先前让你查苏亦瑾,可查到什么了?”
崔武拱手上前:“主子,苏公子这十年的确不曾和沈二姑娘见过面。只是我从苏家一个老奴口中得知,苏公子后背有一道陈年旧疤。”
谢清鹤眉心轻拢。
崔武斟酌着开口:“那道旧疤是那次绑架后才有的,每逢雨雪都会发作。”
雨声轰隆,山林除了雨声,再无别的声音。
谢清鹤沉吟不语。
耳边恍惚想起沈鸢小心翼翼的声音,她对谢清鹤后背的旧疤颇为在意,还曾问过谢清鹤那伤可曾发作,如今可还会疼。
她那样的忐忑不安、紧张兮兮,恨不得代谢清鹤受过。
听到虞老太医手中有伤药可治旧疤,沈鸢眼中又再次染上笑意。
彼时谢清鹤只当沈鸢是在紧张自己,从未多想。
遮挡在眼前的迷雾逐渐散去,谢清鹤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抓住。
山林空荡,雷雨齐鸣。
参差树影抖落满地的昏暗。
谢清鹤立在阴影中,沙沙黑影模糊了他的面容。
“清鹤,你后背的伤是如何来的,你可还记得在哪伤的?”
“殿下这伤也是刀剑伤的,那……疼吗?”
“虞老太医的药这么灵验,那就好那就好。”
过往一幕幕在谢清鹤眼前掠过,他飞马奔上山庄,手中攥紧的缰绳在谢清鹤掌心留下深刻的红痕。
风在呼啸,雨在低语。
马蹄溅起无数的泥点子,谢清鹤一双深黑眸子阴郁冷冽。
“还有一事,苏公子那伤是为救沈二姑娘留下的。许是怕沈二姑娘遭人怪罪,苏公子并未同人提起这事,若不是有一回他的小厮吃醉酒说漏嘴,只怕无人晓得。”
崔武一板一眼的声音犹在耳边。
谢清鹤飞马疾驰,躬着身子穿过雨幕。
雨势渐弱,偶有日光穿过林梢,是洛阳常见的太阳雨。
日光一点点在山里中扯开戏幕,谢清鹤冷若冰霜,他一张脸阴森可怖。
光影扯不断谢清鹤周身的层层阴霾,缰绳深深刻在掌心,印出道道血痕。
触目惊心。
……
远处。
山庄前。
连着下了几日的雨,土苔润青。
松苓扶着沈鸢踩下脚凳,她一只手伸在油纸伞外,疑惑奇道。
“这老天爷可真真会开玩笑,刚刚还滂沱大雨,如今说停就停。”
松苓一面笑,一面往里收伞。
余光瞥见身后欲言又止的苏亦瑾,松苓笑着和沈鸢对视一眼,识趣退下。
天朗气清,空中飘浮着桂花的香气,还有雨后泥土的芬芳。
山野焕然一新,重峦叠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