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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卓一然遣走了方梨,引着关自西走到开阔的草坪上,关自西跟在他身后,头顶传来机螺旋桨沉闷的轰隆声,他眯眼抬头望去,头发被强劲的风吹得乱飞至脑后。
直升机如逐渐贴近,如庞然大物般,坠落在他面前。卓一然吹了个潇洒的口哨,在轰隆声中大声吆喝道:“自西!去冲浪吧!”
“什么?”关自西听不清他说的话,被卓一然用力捞住胳膊,硬拽着登上了直升机,门轻轻合上,将外界的声音都隔绝。
卓一然潇洒地躺下,懒懒道:“我想去冲浪啊,江市不靠海,只能讨个直升机去,当日去当日回。”
“大冬天冲什么浪?”关自西对自己的身体健康很有数,这样的天气他要是到海里冲一圈浪,身体大概会垮个一周。
卓一然:“有些东西就是要冬天做才有意思啊。”
“像我们这种人,就是要找点新奇的、有意思的。这世界上几十亿的人口,会去冲浪的人不尽其数,但是会在冬天坐着直升飞机去冲浪的人凤毛麟角啊。”
关自西内心笑喷了,别把自己傻缺当个性好吗?
“太有个性了。”关自西口不对心地夸奖,从窗边俯视下去,方才偌大的酒庄在此时此刻也化为一粒尘土。他郁结已久的胸口难得疏通片刻,他扬起漂亮的眉,笑得真情流露。
卓一然也是个冒险王,直接让直升机停到最近的私人海域,这里人丁稀少,不过十里外就能看见荒岛,他穿好装备,给自己插上潜水管,又不管不顾地去潜水了。
关自西没他那么大胆,他活得还不够,不想找死,站在岸边拍摄了两张海岸和直升机的照片。转身抄着自己的脚踏冲浪板往海边去。
这段时间海风大,光是这半个小时,关自西便被数不清的浪花掀翻在海里,海水冻得他瑟瑟发抖,他又游起来继续。岸上是把控这片私人海域的专业团队,负责基本项目设备和人身安全,当然也负责出片。
关自西玩够上岸的时候,手机里已经传来了无数张高清冲浪照片、视频。他吐出口腔中的海水,冲他们笑了笑,礼貌道:“谢谢。”
擦干净身体,又重新换上保暖的衣服后,卓一然才从海面下浮出来,他游上岸后边拆装备边扔装备,手里握着记录的防水相机。
他将相机画面中最新加载出来的鱼群视频给关自西看:“你不潜下去看看?”
“不了,这种东西我看看视频就好。”
“我认为蓝色是最放松心情的颜色,尤其是在它之中游着无数色彩缤纷的海底生物。这个时候你会觉得自己生活在海底世界,没有乱七八糟的想法,没有古怪的情绪,仿佛你自己就是一条鱼。”
“比起蓝色,最能让我放松的颜色是金色。”关自西掀起眼皮,朝着远处降落下的落日余晖扬起下巴。“金色国度。”
关自西在余晖之中侧身而立,金色的光在身上镀层,他缓缓抬步往直升飞机处走,脚下是金色的沙,就像行走在他所说的金色国度。
他往金色所在的地方去,逐渐靠近,钻进了机舱内,隐于黑暗之中。
陪着卓一然胡闹完,关自西反复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有好几次他隐约有种想要分享给谁的潜意识冲动,被他生生摁了下来。
习惯真是很差的东西。
卓一然晚上还有应酬的场,先行离开了,关自西开着车自行回了家。他将路虎停好锁好,拿上新买的一瓶白兰地回家,打算小酌后入睡。
电梯直达十九层,“叮——”的一声骤响,电梯门缓缓打开。
顷刻间,关自西对上了双黑沉的眼睛。
关自西不算很意外。和陈崇说再见说结束无非有两种后果,第一是陈崇拿的起放的下真的不再联系;第二是陈崇不明白原因追到他面前来问个清楚。
而无论是第一种亦或者第二种,关自西都不觉得难办。陈崇本身便不是个会死缠烂打的人,把话说得直接点、明白点,就会很好解决。
“有事直说吧。”关自西不徐不疾地走出电梯,他很平静,但也不得不承认看见陈崇的第一眼,心里突突跳了两下。
关自西:“我觉得我在电话里说得很清楚了,我是通知,不是商量。”
“啊——!”
关自西被捂住嘴,长臂搂住他的身体,力道极大地将他掼在墙上,滚烫的身体紧紧贴覆上来,陈崇的呼吸粗而急。
指尖上提着的白兰地不受力砸在地上,酒瓶应声破碎,酒香从地面缕缕而升。
关自西下意识咬咬牙,察觉到陈崇硬邦邦的家伙正抵着他的屁股,他猛地咬了陈崇的手一口,用力之至,甚至出了血。
陈崇没撒手。
“不联系?”陈崇贴近他颈侧,炙热的吐息喷在他脸上,声音冰冷。“你主动来惹我,又一声不吭地闹失踪,现在没有任何缘由地要把我甩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唔!”关自西被他陡然伸进来的手捏的一激灵,疼得浑身冷汗都要冒出来了,陈崇下手没轻没重,没有半点手下留情的意思。
“陈崇……松开我!”关自西用力地挣扎起来,他拼进全身力气将陈崇的桎梏挣开,毫不留情地握紧拳头朝着他那张脸砸了上去。
陈崇被猛地打了一拳,唇边溢出血来,见关自西真的被激怒,竟然愤怒的、毫无形象的冲上来、扑上来,如敏捷扑食的豹,他将陈崇重重压倒在地,怒极又扇了陈崇一巴掌。
关自西俯身揪着陈崇的衣领,骑在他身上,不知为什么眼睛红了。
“我他妈和谁来往、和谁不来往是我的权利,我想开始就开始想结束就结束,和你有什么关系!”
陈崇幽黑的眼睛盯着他。
关自西被他硌着,抬手不轻不重又打了他一巴掌怒吼:“变态!”
“不装了?”陈崇被扇了一巴掌,竟莫名其妙地笑起来,他的笑染着层阴郁,看得人毛骨悚然。
关自西打出一拳两巴掌,气到浑身发抖。十三天的冷静在此刻付诸一炬,胸腔里那股“白忙活”的怒火正熊熊燃烧。
关自西不该怪陈崇,没有理由怪陈崇,他也不想怪他。可关自西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自私又自我的人,这份翻涌的愤怒中涌出许多别的、辨认不清的情绪,将这把火烧得越发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