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堂里,季闻意看着周遭阴森森的红色布置,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穿的大红嫁衣,手里牵着熟悉的红绸缎,绸缎中间坠着一朵大红花,他有些欲哭无泪。
他明明在客店里收拾行李,准备和江临金朔一起启程回清衡宗,谁想刚要推开房门的那一刻,突然天旋地转,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就回到了喜堂。
堂下依旧挤满看客。
一只男鬼伸了伸懒腰:“嘿,今天换了新郎,这个可比上次那个姓柯的顺眼多了。”
“管他是谁呢,有热闹看不就好了。”
美女鬼咬着帕子:“这位公子都带回来成亲了,能不能把那姓江的公子也带回来,做鬼孤零零的,我也想成亲。”
“做鬼还思春呢!”
美女鬼:“那咋了,我生前就没许配人家,死后还不容我想想?”
红绸另一端,柴云长身直立,大红色喜服穿在身上,黑发竖起,眉眼俊秀精致,唇红齿白,眼珠极黑,说不出的俊美诡异。
季闻意感觉这喜堂里阴风阵阵,吹得他寒气直冒,忍不住开口:“柴公子,柯绍安的仇我们已经替你报了,他秋后就要问斩,你为什么还不肯放下执念?”
柴云声线轻缓,简直像在说动听的情话:“杀了柯绍安,我是能活,还是能如愿中举?况且,我何时让你们为我报仇了?不过是你们一厢情愿。这里寒冷孤寂,我想找个人长长久久地陪陪我,既然你带走了柯绍安,自然要替他。”
他仍然笑意盈盈,可是一双黑色眸子了无生机。
季闻意一怔,竟然找不出一丝纰漏。
不错,柴云从来没有说过要报仇,他只是要和柯绍安结阴亲。季闻意纳罕地看着柴云:“他都那副德行了,你还喜欢他?”
柴云好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我不喜欢他了。”他上前挑起季闻意的下巴:“现在我喜欢你。你长得细皮嫩肉,比他好看多了。我孤魂野鬼好生凄凉,有你作伴也算死得其所。再说——”
柴云冰冷的指尖下移,落到季闻意心口位置:“你这里还是红的,不像他的心,是黑的。”
隔着喜服,柴云的指尖抵在季闻意心房位置,季闻意感觉那手指冷得比千年玄冰还要阴寒,尖利得像要刺穿布料直抵心脏,只片刻功夫,他就觉得心脏一阵紧缩。
季闻意哆嗦了一下:“柴兄,这事还有转圜余地……”
“晚了,”柴云面色一冷,收回手,“吉时已到,该拜堂成亲了。”
涂着两个红脸蛋的喜婆再次出现,站在季闻意的右手边,季闻意这才发现,那喜婆眼睛全黑,眼白几乎没有,脸色苍白得像涂了两斤粉,一动脸上的粉就跟着抖落下来,两颊涂了突兀的红色胭脂,连嘴唇也是红色的,一张嘴像是张开了血盆大口。
见季闻意看她,喜婆“咯咯”怪笑:“小公子看上婆婆了?”
季闻意一个激灵,缩了缩脖子:“……婆婆说笑了。”
喜婆撑着腰,扯着嗓子喊起来:“一拜天地!”
季闻意像提线木偶一般被柴云牵着向前,柴云拜了下去,季闻意笔挺着上身不愿意拜。
堂下窃窃私语起来:“你瞧他不愿意呢。”
“不愿意有什么用,到了这儿就得拜。多一个鬼多热闹啊!”
季闻意耳边听着这些魂魄的窃窃私语,言语间大有拉苦主下水的想法,这些人被困在此地这么长时间,恐怕早已怨念滋生。
季闻意不拜,喜婆忽然变脸,阴森森地瞪着他。穿堂风一吹,季闻意感觉到一股力量施加在自己后背上,那力量很重,重到他无法摆脱,强迫自己弯下腰去。
“二拜高堂!”
季闻意又被压着拜向两张圈椅上摆放的纸人。纸人穿着纸扎的衣服,喜气洋洋,墨点的眼睛盯着季闻意瞧。
还剩最后一拜,若是最后一拜也成了,恐怕他要被困在此处出不去了。
季闻意用力一挣,看向喜婆:“婆婆,你是何时死的?”
喜婆浓黑柳眉倒竖:“好好成你的亲,瞎打听做什么?”
季闻意抵抗背部那股力量,浑身肌肉颤抖:“看样子柴家二老早已投了胎,恐怕是在他们之后出了岔子,留下你们这群孤魂野鬼困在这里,活不了死不了,难道你愿意永远困在这里?难道你无父无母无儿无女没有丈夫?”
喜婆思绪混乱,脸色一丧:“儿女健在,还不知道老婆子困在这里。父母早已去了阴间,恐怕早投了胎,我那死鬼丈夫……”喜婆捂着大红喜帕嘤嘤哭了起来,滚滚眼泪将红胭脂揉成一团:“恐怕在还地底下等我呢。”
一时间阴风大作,百鬼号丧。
“老子想投胎,老子都在这困了十年了!”
“不知哪个天杀的把我们困在这了,活着的时候就不如意,死了还不能投胎!”
“我要出去,放我出去!”
有鬼要冲出喜堂,撞得门咯吱作响。门被撞开一条缝,外面是茫茫浓雾。
柴云面色一厉,他那张唇红齿白有些诡异的脸忽然露出一抹笑:“想走?都给我留下观礼!”
他掌风一起,喜堂的门瞬间关紧。
柴云冷声道:“投了胎又如何,你们以为自己能投到皇家贵胄,还是富商之家?说不定堕了畜生道,来世猪狗不如。”
所有鬼面面相觑,如丧考妣。
是了,谁说投胎就能投到好人家,说不定比这辈子还不如呢?
霎时间,喜堂内怨气暴涨,黑气四溢。
柴云见状,眼中掠过一丝满意,对喜婆道:“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