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红色的巨影撞碎最后一片垂挂的藤帘,裹挟着断枝碎叶与未散的惊惶,轰然冲入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
空地不大,中央有一方清澈见底的浅水潭,倒映着被高大树冠切割成碎片的天空。潭边生着几丛低矮的、开着淡紫色小花的灌木,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水汽和草木的清新。与身后那片幽暗压抑、仿佛潜藏无数危险的密林相比,这里如同一个小小的、安宁的避风港。
“呼…呼…”毛毛巨大的身躯猛地刹停在水潭边缘,四蹄深深踏入湿润的泥地,犁出几道深痕。粗重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带着灼热的、硫磺味的气息喷吐在潮湿的空气里,吹得潭水泛起细密的涟漪。它浑身金红色的鳞片上沾满了泥点、草屑和几处与幽影铁线蟒搏杀时留下的灰白刮痕,脖颈后稍软的鳞片被奚旺的小手攥得紧紧的,此刻也微微烫。熔金般的眼眸依旧燃烧着未熄的战意和警惕,如同两盏在幽暗中巡弋的探灯,死死扫视着这片空地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他们刚刚冲出来的那片密林边缘。
确认了暂时没有危险的气息尾随而至,那令人窒息的、冰冷的蛇腥气也被远远抛在身后,毛毛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了一丝。巨大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不仅是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搏杀耗费了巨大的体力,更是在那生死一线间爆出的、守护幼崽的本能力量,对尚未完全成长的神兽之躯而言,同样是一种沉重的负荷。它巨大的头颅微微垂下,沉重的喘息声在空旷的林间显得格外清晰。
“呜…呜…”背脊上传来压抑的、如同小猫呜咽般的抽泣声。
欧阳奚旺小小的身体紧紧贴在毛毛宽阔的背上,小脸深深埋在它带着暖意的金红色鳞片缝隙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他小小的肩膀还在微微颤抖,纯净的意识海如同被狂风暴雨肆虐过的湖泊,翻涌着后怕、恐惧和巨大的委屈。那冰冷腥臭的蛇吻、刺耳的嘶鸣、毁天灭地般的搏杀景象,对于一个三岁孩童的心神冲击,远过毛毛的想象。
“呜噜噜…”(不怕了…不怕了…傻嘤嘛怪…安全了…)毛毛强忍着疲惫,用意念传递着尽可能温和的安抚。它巨大的头颅艰难地侧转,带着厚实肉垫的温热前爪极其笨拙地、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轻轻碰了碰奚旺蜷缩着的小身体。“…暖毛毛在呢…那坏蛇…被打跑了…”
感受到毛毛爪尖传递来的温热和笨拙的安抚,奚旺的抽泣声渐渐小了些。他慢慢地、怯生生地抬起头。小脸上沾满了泪痕和灰尘,鼻尖红红的,乌溜溜的大眼睛里还噙着未干的泪水,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写满了惊魂未定和无助的依赖。他看着毛毛巨大的、近在咫尺的熔金眼眸,那里面映着自己狼狈的小小身影,还有清晰可辨的关切。
“呜…毛毛…怕…”奚旺瘪着小嘴,带着浓重鼻音,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纯净的意识海依旧被“大蛇蛇…凶…”、“好吓人…”的恐惧填满。
“嗷呜!”(怕什么!有暖毛毛在!来多少坏蛇都给它揍趴下!)毛毛立刻挺直了疲惫的身躯(虽然有点摇晃),熔金眼眸努力瞪圆,传递出“麒麟奶爸无敌”的意念,试图驱散小家伙心头的阴霾。它巨大的尾巴还示威性地甩动了一下,带起一阵风,卷起几片落叶,结果牵动了之前搏杀时用力过猛的肌肉,尾巴根一阵酸麻,动作不由得僵了一下,差点抽筋。
这细微的别扭没能逃过奚旺的眼睛。他眨了眨湿漉漉的大眼睛,纯净的意识海里那浓重的恐惧似乎被这滑稽的小插曲冲淡了一丝。他看着毛毛身上那些沾染的泥污和灰白的刮痕,小手下意识地伸出,轻轻碰了碰它脖颈附近一处被藤蔓擦出的浅浅红痕。
“咿呀…毛毛…疼?”纯净的意念带着一丝心疼和关切。
“呜噜噜…”(这点小伤?暖毛毛皮糙肉厚!挠痒痒一样!)毛毛立刻用意念“豪迈”地回应,努力忽略掉浑身肌肉传来的酸痛抗议。它巨大的头颅蹭了蹭奚旺的小手,传递着“没事”的安慰。看着小家伙情绪似乎稳定了一些,毛毛自己也松了口气。它巨大的身躯缓缓趴伏下来,卧在水潭边相对干燥柔软的草地上,好让背上的奚旺能轻松下来。
“下来歇歇…傻嘤嘛怪…”毛毛用意念示意。
奚旺手脚并用地从毛毛宽阔的背脊上滑了下来,小小的身体还有些软,踉跄了一下才站稳。他挨着毛毛温暖的身躯坐下,小手下意识地紧紧攥着毛毛前爪上的一簇金红色绒毛,仿佛抓着唯一的依靠。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巨大的心神消耗也涌了上来,他小小的脑袋靠在毛毛坚实的前肢上,眼皮开始有些沉重。
毛毛熔金眼眸中的警惕并未完全放下,依旧不时扫视着周围。这片空地虽然暂时安全,但身处危机四伏的万灵祖森深处,任何松懈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它巨大的鼻翼持续翕动着,捕捉着风中传来的每一丝信息——潭水的湿润、草木的清新、泥土的微腥…以及,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法忽视的,从它自己体内散出的、属于神兽麒麟的独特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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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股气息,在平时会被它下意识地收敛得很好,如同蒙尘的明珠。但方才那场生死搏杀,为了守护背上的嘤嘛怪,它毫无保留地爆了血脉深处的力量,甚至动用了麒麟真火的雏形(虽然只是尾巴尖冒了点火星)。此刻,力量消退,疲惫袭来,它对自身气息的掌控力降到了最低点。
那源自洪荒神兽的、古老、尊贵又带着一丝原始威压的气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正以它为中心,无声无息地朝着这片小小的空地,以及更远处的密林边缘,缓缓扩散开来…
起初,只是潭边灌木丛中几只正在吸食花蜜的、闪烁着蓝宝石光泽的拇指大小蜂类。它们原本灵巧地在紫色小花间穿梭,出细微的嗡嗡声。当那股无形的、带着神异压迫感的气息拂过时,它们如同被瞬间冻结!透明的翅膀僵直,小小的身体直直地从花蕊上跌落,“噗噗”几声轻响,掉在草丛里,六脚朝天,一动不动,连翅膀都停止了震颤,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按住了暂停键。
紧接着,是水潭浅水处几条悠然摆尾、鳞片银亮的半尺长小鱼。它们原本在清澈的水底游弋,偶尔浮上水面吐个泡泡。当那股气息掠过水面,它们如同被投入了滚油!猛地一个激灵,银亮的身体瞬间绷直!下一秒,如同离弦之箭般,带着一串仓黄的水花,疯狂地朝着水潭最深处的石缝和茂密水草中钻去!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水面一圈圈剧烈扩散的涟漪。
然后,是空地边缘一棵高大古木的树冠层。几只羽毛艳丽、拖着长长尾翎、原本在枝头梳理羽毛、互相鸣叫嬉戏的雀鸟。当那股气息如同微风般拂过树梢,它们的嬉闹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无形的利爪扼住了喉咙!所有雀鸟瞬间僵在枝头,艳丽的羽毛根根炸起!几秒钟的死寂后,它们如同约好了一般,爆出惊恐到极致的尖锐鸣叫!疯狂地拍打着翅膀,如同被驱赶的弹丸,头也不回地朝着远离空地的方向亡命飞逃!几片被惊落的羽毛打着旋儿飘落。
再然后,是空地外围的灌木丛深处。一阵悉悉索索的、带着警惕意味的响动传来,似乎是一只正在觅食的、皮毛油亮的赤狐。它尖尖的耳朵竖起,狭长的眼睛透过枝叶缝隙警惕地望向空地中央那庞大的金红色身影。当那股无形威压扫过,它狭长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浑身油亮的红毛如同触电般根根倒竖!喉咙里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呜咽!下一秒,它如同被火烧了尾巴,猛地掉头,四爪翻飞,以平生最快的度,夹着尾巴没命地窜入更深的灌木丛中,消失不见!
这如同瘟疫般蔓延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并未就此停止。
空地更外围,那片幽深的密林边缘。一双双在黑暗中闪烁的、属于夜行或潜伏掠食者的眼睛——或幽绿,或猩红,或冰冷——在感受到那股扩散而来的、令它们灵魂深处都为之颤栗的古老威压时,瞬间熄灭!如同被狂风吹灭的烛火!
潜伏在巨大蕨类叶片下,正准备伏击一只草兔的斑斓豹猫,猛地缩回了探出的利爪,整个身体紧紧贴伏在地面,瑟瑟抖,喉咙里出恐惧的呜咽。
缠绕在高大树干上,伪装成藤蔓、静静等待猎物经过的枯叶蝰蛇,冰冷的竖瞳骤然收缩,细长的身体如同被冻结,连信子都不敢再吐出分毫。
甚至更远处,一头正在用巨大犄角摩擦树皮、留下领地标记的、体型壮硕如小山的铁鬃野猪,也猛地停下了动作,粗壮的四肢微微颤抖,布满刚毛的脖颈处,鬃毛如同钢针般根根倒竖,出低沉的、充满惊惧的哼唧声,巨大的身躯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撞得身后的小树一阵摇晃。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如同无形的潮水,迅淹没了这片小小的林间空地,并朝着更远的森林蔓延开去。
风,似乎都停滞了。树叶不再沙沙作响。虫鸣彻底消失。连潭水都仿佛凝固了,不再泛起一丝涟漪。阳光穿过静止的树冠,投下斑驳的光柱,光柱中漂浮的尘埃都仿佛凝滞不动。
这片小小的天地,时间仿佛被冻结。只剩下一种源自生命层次最底层的、无法抗拒的敬畏与恐惧,在无声地流淌。所有的生灵,无论大小强弱,无论草食肉食,都在那无形的、浩瀚的威压之下,选择了最卑微的蛰伏——噤声、僵直、隐匿、逃离!
这是神兽血脉,对凡俗生灵,天然的、绝对的压制!
“呜…?”(咦?怎么…突然这么安静?)毛毛巨大的头颅微微抬起,熔金眼眸中闪过一丝困惑。它敏锐地察觉到了周围环境气氛的诡异变化。方才还有虫鸣鸟叫,还有鱼儿戏水,怎么一转眼,就变得如同墓地般死寂?连风都停了?
它下意识地耸动了一下巨大的鼻翼,仔细分辨空气中的气息。草木的气息依旧,水汽的气息依旧,但…那些属于鲜活小生命的、细微的、充满活力的气息波动…全都消失了!仿佛这片空间里所有的生灵都在一瞬间被无形的力量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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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咿呀…鸟鸟…飞…虫虫…躲?”靠在它身边的奚旺也感觉到了异常,抬起小脸,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望向四周。他纯净的感知力不如毛毛敏锐,但也本能地觉得周围变得“怪怪的”、“好安静”,纯净的意识海传递着疑惑的意念。他伸出小手,指向刚才雀鸟惊飞的方向,“…叫叫…没了…”
毛毛熔金眼眸中的困惑更深了。它巨大的身躯微微动了动,想要站起身查看一下。然而,就在它动作的瞬间——
一股极其阴冷、粘稠、带着浓郁腐朽气息的恐怖意念,如同从九幽深渊探出的鬼爪,猛地从空地斜对面那片最为茂密、光线最为昏暗的古老榕树林深处,遥遥锁定了它!
这股意念充满了贪婪、暴戾、以及一种令人作呕的、对鲜活生命和强大能量的渴望!其强度,远之前那条幽影铁线蟒!如果说铁线蟒的气息是冰冷的毒蛇,那么这股意念,就如同潜伏在腐泥深潭中的、长满脓疮的远古巨鳄!仅仅是被其锁定,就让人神魂都感到一阵冰寒刺骨的恶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