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野阖眼,深吸了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从兜里掏出u盘。
*
“小野?”
浴室里响起哗啦啦的水声,傅声的嗓音有些发紧。
“我刚刚忘了拿换洗的睡衣,就在衣柜最左面的抽屉,米色的那一套……”
“好,你等一下。”
脚步声由远及近,下一秒,卫生间的门被拉开。
氤氲热腾的湿气扑了裴野满脸,待雾气散去,裴野恢复视线的一刹,尽管已经刻意去避开了,可还是无法避免地瞥到了那个人的剪影。
傅声坐在浴缸里,整个身子几乎都在水面以下,热水堪堪没过锁骨下面,傅声肩并不窄,可清瘦的肩头却能清晰看出肩胛骨的形状,漂亮的肩颈线条流畅清晰,凝结的水珠顺着直直弯折下来的肩线滑落到水中,微长的浅栗色头发熏得潮湿,热气将白如凝脂的肌肤蒸得些微透红。
听到开门声青年回过头来望向门口,惊讶睁圆的双眸如林中的小鹿般澄澈,湿漉漉的睫毛像是刚哭过似的让人心里腾的生出许多保护欲来。
胜似诗中的清水芙蓉。
傅声似乎没想到裴野就这么大喇喇地推门进到卫生间来,面上一热,身子向下一沉,小半张脸都没入到水中,将手伸出水面,指了指门口的架子。
裴野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唐突,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他把衣服放在门口架子上,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衣服放这了。”
浴缸里的人闷闷地嗯了一声,姑且算作回应。
裴野退出卫生间外掩上门,想了想又从门缝外头喊了一声:“我刚刚顺便把你的丁环酮收起来了。声哥,往后可不准再频繁吃药的。”
卫生间里的人影窜起来一截,水声四溅:
“你把药放哪了?”
“声哥,那东西吃多了有依赖性,有我在,你不用吃抗焦虑的药。”
裴野说得斩钉截铁,卫生间里傅声不甘地反驳道:“小野,我不常吃的,除非工作压力大……”
“你没有病,就不需要吃任何药。”裴野的语气坚决到不容商量,说完又软下态度来哄道,“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相信我,有我帮你解压,让你高高兴兴健健康康的,好不好?”
卫生间内,傅声顺着浴缸缓缓滑坐到水底。热水包裹着青年的身躯,他曲膝抱住双腿,低下头闭上双眼。
裴野不是天底下唯一一个知道自己的家族遗传病的人,却是唯一一个会坚定地告诉傅声他没有病的人。
可也许他确实是病了,病在对这份特别的真心近乎痴狂的渴求。
傅声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咬了咬牙关,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好,”傅声有些恍惚地说,“我相信小野。”
“乖,我们慢慢来,”门外传来裴野安慰的声音,“等一切都结束了,就都会好的。”
说完,裴野悄无声息地重新回到主卧,伸出手轻轻拔掉了插在手提电脑上的、刚刚拷贝完路线图的u盘。
第29章
h大终于还是如学生间传闻的那样停了课,名为让学生进行社会实践,实则将所有住校的学生都赶离了学校。
离校那天,裴野送徐怀宇去火车站。徐怀宇家不在首都,行李很多,两个人大包小裹拖着箱子在候车室外头站着,周围全是年纪相仿的大学生,每个人脸上都阴云密布。
裴野看徐怀宇一脸愁容,主动宽慰起他来:“复课之后,叫上老关、老李,咱们还去吃那家涮羊肉。”
徐怀宇沉吟了一下,没有如每一次那样哈哈笑着好心配合他的安慰:“裴野,咱们还能等到复课吗?”
“怎么,不想要毕业证了?”裴野开玩笑地问。
徐怀宇却没有笑,仿佛裴野恰好问到了点子上:
“h大的校长和几位校董都是旗帜鲜明地支持军部的,野哥,你说万一,万一有一天他们真斗输了,咱们整个学校还能好过吗?”
“可要是斗赢了,军。政府势在必行,校方不提前站队表态怎么行?”裴野拍拍徐怀宇的肩,“别想那么多了,现在军部和新党水火不容,没人能独善其身的,大不了不要这张破纸,换个法子谋生。”
候车室里面响起广播的铃声,徐怀宇叹了口气,点点头:“你说得也是,这学要是真上不了,我家里有个亲戚在首都监狱做事,横竖我能去投奔他,托关系当个狱警……”
他忽然想到什么,拿起包裹,转头问裴野:“野哥,你还在你表哥家住吗?一直忘了问,声哥在特警局负责什么工作?”
裴野一怔,若无其事地笑笑:“他是在前线出任务的那种,不过声哥他一向逢凶化吉,这次也不会例外。”
“一线特警啊,”徐怀宇真情实感地感叹道,“别怪我说话直,这工作牵扯太多了,在议会还好,以后无非是做个听之任之的傀儡,要是在军部……”
进站广播第二遍响起,徐怀宇欲言又止,拖着箱子拿过裴野手里的包背好,对裴野艰难地挥挥手:“就送到这吧。保持联系,复课后再见!”
人流汹涌,裴野抬起手,却觉得胳膊灌了铅一样沉重。他想说声再见,可心里五味杂陈,竟连一句像样的大方道别都道不出,唯有沉默地看着徐怀宇转回身,拖着巨大的箱子一步步走入汇集的人海中,最终消失在火车站的进站口。
*
数日后。
入夜,首都军用机场。
“都准备好了吗?”
机场跑道外,傅声转过身,背对两架并列的客机扶了扶耳机,听见通讯器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报告首席,准备好了,应到16人,实到15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