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楼禀义心思不在此,谈话间并没有看人神色,只有来回的脚步声此起彼伏,比雨声还要嘈杂烦人。
周溢年收回目光,假意悠然倚着茶案,轻笑一声,适时道:“楼太守莫急,欺君大罪,就是给我们一百个胆子也干不出来啊。饮川秘下江南,是奉了圣意,有白纸黑字的密诏在手,没事。”
楼禀义一愣,脚步一顿,立刻看向楼轻霜。
楼轻霜神色淡淡,捧着茶盏,浅抿一口,处变不惊,闻言不躁。
晚辈沉静从容,长辈倒是抓耳挠腮。
楼禀义尴尬拢袖,不自在地坐回木椅。
“四伯,容我慢说。”
楼轻霜放下茶盏,“年前我奉命秘下江南,办完差事,正待折返帝都,返程之时却遭人暗算,同溢年还有护卫失散。可我当时伤了眼,寸步难行,不得不在榷城养了许久,多亏昨日溢年带人寻到我。”
“当真伤到了眼睛!?”楼禀义又是一急,“周太医……”
周溢年还未搭话,楼轻霜又道:“眼疾无甚大碍,四伯不必担忧,还请不要将我眼疾一事修书告知我爹娘,以免他们忧心。”
语气温和,令人身在冬日,却如沐春风。
楼禀义袖袍一挥:“自然。你这孩子,自小便让人省心,处处为人考虑……那你这差事……?”
“我早已写了密折,遣人密送回宫中交差,之后才出发遇到了劫匪。算日子,密折应当早就呈见天颜了,万幸没有耽误差事。”
“那就好,那就好……”
“但我已经耽搁许久,还需尽快赶回。”
楼轻霜慢条斯理,“临走之前登门拜访,是有一事拜托四伯。”
话音未落,一旁,周溢年已经自袖中拿出一叠纸来,接着楼轻霜的话,说:“我们已查出劫道歹人的身份。”
他递到楼禀义面前,摊开,入目所及是一众写着姓名的画像。
“这是那些歹人的姓名画像,他们应当不知我们身份,只是劫财正好劫到了钦差。我们此行带的人手不多,又是奉了密旨,不能声张,查到人之后没有去抓——这些人恐怕还得麻烦楼太守处置。”
楼轻霜轻轻颔首。
楼禀义只扫了一眼那名单,便郑重收好。
“捉拿劫道匪类本就是府衙分内之事,小公子放心。”
楼轻霜缓缓起身:“多谢四伯。既如此,我该赶回都城了。”
楼禀义赶忙跟着起身送他。
屋门敞开,愈发浓烈的雨声疾步而来。
轻风在前堂打了个卷,掀动衣摆发尾,送来透骨冰寒。
年轻公子缓步迈过门槛,身后,太守府门徐徐合上,发出一道闷响。
一道厚门,隔开了两拨人。
楼禀义负手而立,脸上和蔼之色瞬间尽消。
有人上前低声问:“大人,安排的人手已经在城门外埋伏……”
“撤了吧,”他叹了口气,不耐道,“密折都呈上去了,他楼轻霜只是一个办事的,杀了也于事无补,赶紧递消息到上面应对此事要紧。”
“……”
-
府门外。
周溢年撑着伞送楼轻霜上车。
马鞭扬起,马车渐渐驶入烟雨,不知赶往哪一处长街深巷。
两人上车之后,楼轻霜解下那刻意装腔示弱的蒙眼布条,手肘撑着马车中央的茶案,闭上眼,似在休憩。
他收了笑意,敛了和煦,身上却还挂着未褪的温雅君子姿态。
周溢年冷笑:“老狐狸,开门迎我们的时候故意拉出那么一大帮子仆从护卫,之后又当着我们的面假意害怕你被人发现,把人赶走,作出个不知你奉命南下的模样来,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
他说着便好奇起来,“他这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你怎么就确定是他要杀你?楼禀义可是你楼家人。”
“两次刺杀。”
“嗯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