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万一是陷阱呢?进去几个核心人物,然后一网成擒,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啊。
犹疑间,程元振上前说道:“便是小的吧。”然后回身招呼几名有头脸的太监,“大伙儿一起。”
霍仙鸣脸色阴晴不定,在外面固然安全,可万一王爷那边真有事,自己凑不到跟前,可平白错过在王爷面前露脸的机会。
况且自己今日的事办得不利落,不知有多少人盯着,万一被人趁机在王爷跟前下蛆,自己失宠了怎么办?
眼看众人便要进殿,霍仙鸣急忙叫道:“等等!我也去!”
一群太监涌进殿内,群臣本能地露出惧色。
方才还在对着仇士良大喷特喷的李揆连退数步,钻进人群不再露头。
严绶大袖一举,躬身深施一礼,态度恭敬万分。
霍仙鸣胆气立壮,对那帮大臣理都不理,大模大样地直趋殿中,对着坐在榻上的李炎拱手道:“江王……”
还未说完,程元振已经抢先拜倒,高声道:“奴才叩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霍仙鸣呆在原地,只见同僚纷纷拜倒,才仓促跪地。
仇士良心下冷笑,靠着李辅国羽翼的遮蔽,霍仙鸣等人在宫中横行多年,早养成目中无人的跋扈性子,如今斗然得登高位,兵权在手,更是气焰嚣张,还以为面前是那个在十六王宅斗鸡走马的闲人亲王呢!
众宦官一边磕头,一边心下纳闷,李炎并非正坐,而是坐在殿上西侧,面朝东。
殿中一大片场地被帷帐遮起,不知所以,众人都是一头雾水。
此时虽然没见到李辅国,但都知道李炎的新君之位是王爷点过头的,有程元振带头,于是跟着山呼万岁,行礼如仪。
李炎心头紧绷,面上却不露声色,努力做出帝王威严,微微抬手道:“众卿平身。”
众宦官纷纷谢恩,然后各自起身。
就在这时,帷帐分开,一行人从帐中出来,为首的羽服高冠,正是长青宗大炼师赵归真。
后面是道门诸人与信永,让程宗扬没想到的是,徐君房和袁天罡居然也混在里面。
赵归真郑重向李炎施了一礼,“启奏陛下。臣与诸宗同道已经验看过,此间所留痕迹,确系邪法。只是事关佛门,其中详情,还请信永大师为陛下解说。”
一群羽服道人中间,身披袈裟的信永分外引人注目,只是大冷的天,他胖乎乎的脸上却挂满了黄豆大的汗珠,也不知刚才在帐内见到了什么。
唐国佛门地位尊崇,如窥基这样的国师,帝王私下相见,尚且向其敬拜。
但信永丝毫没有身为高僧的觉悟,他一拂袈裟,双膝跪地,合什道:“沙门信永,叩见君上。”
李炎道:“久闻信永大师精通佛法,是长安闻名的有德高僧。今日之事,还请大师直言。”
“贫僧遵旨。”
信永起身时悄悄瞟了程宗扬一眼,程宗扬递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信永乱跳的心头顿时一阵安定。菩萨哥连李郡王都搞死了,自己还怕个鸟!
“回陛下。殿中布列的沙砾,非是大乘显宗所传。小僧见识短浅,勉强能辨认系出密宗一脉的曼荼罗。密宗称,曼荼罗乃一切功德所在,密宗本尊及眷众聚集之地,信众设曼荼罗供养,可积聚福德,智慧圆满……”
信永双手合什,眼睛盯着指尖,一脸的庄重,其实一直用余光打量着那位世间君王的下巴。
眼见他下唇微微抿紧,流露出一丝不耐烦,立刻口风一换,改用通俗易懂的市井言语说道:“……就是密宗供养本尊神明的。”
李炎道:“他为何要用沙子在太皇太后的寝宫布设此物?”
“回陛下,小僧修的是禅宗,密宗呢,又是佛门中的密传,故称密宗。有道是隔行如隔山,里头的关窍,小僧也不敢说明白。只是听说这曼荼罗极易召来魔王。密宗的那些喇嘛们用沙子绘制曼荼罗来修行秘法,修完赶紧毁掉,就是怕被魔王侵入。”
李炎微微倾过身,沉声道:“你是说,李辅国那厮用曼荼罗修行秘法,无意中召来了魔王?”
仇士良早知端倪,此时一脸沉痛。程元振、霍仙鸣等人不禁脸色大变,相顾失色。
王爷在仙居殿作法?还入了魔?
道门诸人用眼神交流半晌,赵归真毅然上前,“陛下,贫道观此佛门痕迹,构思极为用心。”
李炎按着扶手道:“赵炼师,请直说。”
“回陛下。”赵归真俯首道:“以贫道之见,此佛门之物分明是有人刻意为之,专为接引魔神,祸乱宫廷!”
这就不是无意之过,而是有意为之。
李炎冷冷道:“信永大师,你说呢?”
“陛下明鉴啊,小僧可不是为此贼开脱。”
信永匆忙说道:“无论有意还是无意,那人私下在宫中作法,便是罪过,实打实的居心叵测,其心可诛,罪不可恕!”
“陛下!”赵归真道:“前日方有窥基堕入魔道,如今又有博陆郡王接引魔神。恰逢先帝升云之日,宫中妖祟肆虐,只怕非是一日之功。”
赵归真步步紧逼,只差没指着信永的鼻子大骂佛门尽是些披着袈裟的魔头,居心叵测,将唐国搞得邪祟丛生,甚至牵连到皇帝驾崩的罪过。
话说回来,李辅国留下的曼荼罗与佛门脱不了干系,也怨不得赵归真等人逮住机会揪住佛门不放,毕竟能攻讦佛门的机会可不多,若是坐失良机,只怕下来之后,道门诸宗该轮番指着赵归真的鼻子唾骂。
只可怜信永被夹在其间,一面痛斥李辅国借着佛法作恶,坚决表明立场,一面竭力维护佛门尊严,左支右绌,捉襟见肘,也是难为了他。
趁众人注意力都在双方的争论上,徐君房和袁天罡悄没声地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