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郎君,你这人从小到大没经过什么波折,衣食无忧。你熟读圣贤书,心怀正义,却又脱于现实的天真。天上大雪纷飞,你会想着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你不知道雪封万物,冰冻死骨的惨象,因为你没有亲眼见过。”
寒意漫上四肢,穆延感觉手脚都僵了,他忽然对孟跃产生了一丝惧意,也越来越看不清孟跃这个人。
回忆过往,穆延疲惫的阖上眼,或许他从来都没看清过孟跃。
马车在城内转悠,大雪洒落人间,车顶上的雪来不及化,又落了一层,层层交叠,最后裹了一层银装,犹似白发生。
许久,马车在一家茶楼前停下,穆延进楼,在雅间静坐半日。
傍晚时分,他揉了一把脸,擦着暮色进十六皇子府。
穆延将他与孟跃的对话,一五一十复述。
十六皇子侧坐榻上,左手手肘抵着大紫檀相思鸟纹的小桌上,托着腮。
隔着桌上高足三灯扦的花烛,穆延见他神情平静,似乎并不意外。
“殿下早就料到了?”穆延试探问。
十六皇子反问:“她给了你码头铺子,你就悉数丢给你堂兄了?”
穆延被问住。
若论哪里消息最灵通,码头首屈一指。
十六皇子取过一侧的银挑子,拨了拨正中花烛的灯芯,转暗的烛火,一时大盛,映出他温润眉眼。
穆延仿佛听见有什么咔嚓碎了。
许久,穆延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勉强维持平静,“殿下,若有雪灾,我们能做什么?”
十六皇子摇头:“我势弱言轻,与其我们做什么,不若期望太子多揪贪官,抄捡出的银钱赈灾。”
穆延被说服了。
十六皇子敛目,章利顺临死前摆了太子他们一道,或是章利顺为着泄愤,又或是旁的,人死后不得而知。
但不得不说,章利顺以命添了一把猛火。
一己之力,推动案件,最后抄检的赃银,每活一个灾民,方抵章利顺一分罪孽,直到功过相抵,如此才算人死如灯灭,一切了了。
半月后,清算出贪污受贿大大小小官吏,达百来人,京城菜市口血流成河,京门处,流放队伍看不见尽头。
这次大清洗,空出许多京职,但承元帝盯着此事,太子四皇子八皇子等人避嫌还来不及,哪敢安插人手,重要官职都是承元帝亲自任命。
而按照惯例,那些不太重要的职位,往往是由官宦人家的子弟担任。
十六皇子向承元帝汇报近日所学,末了,提了一句:“父皇,儿臣有一事不明,恳请父皇解惑。”
承元帝颔首:“你说。”
十六皇子恭敬道:“前几日,儿臣去吏部走了一遭,凡官员小吏,若升迁,必考核。怎么那些官员家的郎君们,却随意入职了。”他小心觑了一眼承元帝,止言又欲,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