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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裴言昭两年前就已经准备好了和离书。
他记得,那是个雪夜。
为了不引人注目,阿眠总扮作男子去听书。
谁知却被县令家的千金看上,裴言昭怒了,对他说着撒谎的人会被辜负真心。
阿眠搂着他的脖子,一汪清澈的眸子凝出了水来:“那说好,夫君也不能骗我。”
他郑重地回应着她,连夜备下了和离书。
他自愿放弃皇姓,愿替赵玉如求个诰命,从此赵家女眷无人可欺,王府家财也悉数赠予她。
从此他只是阿眠的夫君。
可和离书还没交到赵玉如手上,寒冬腊月,她一身白衣跳进池塘中,被捞出来时整个人都发着颤。
她红着眸子拽住他的手,问:“王爷,是玉如不够好吗?王爷为什么不要玉如……”
那一次,赵玉如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才醒来。
太医说,稍有不慎,王妃就失去了性命。
那些晚上,裴言昭总做噩梦。
他梦见赵大人浑身是血地从棺材铺中爬出来,他流着血泪问她:“老夫就一个女儿,你为什么不好好善待她?”
赵大人是文臣,他没有兵权,他带着三千家臣骑马而来。
让敌军误以为有了援军,这才让裴言昭突出重围。
可赵大人连同三千家臣,无一生还。
便是这样的恩情,裴言昭不能不报。
赵玉如此刻一如两年前,她死死地拽住他的手:“裴言昭,你既从未想过同我一生一世,当初为何又要许诺会一生照顾我?”
她嘶哑着声音冲他喊着。
“裴言昭,你为何要如此对我?为何——”
裴言昭回头看着躺在喜榻上的柳清眠,声音彻底冷了下来。
“不要扰了阿眠的清净。”
说罢,裴言昭的心腹陈德林就将赵玉如请出了小院。
隐隐地还能听见砸门声,和赵玉如的嘶声喊叫。
他看着床榻上那样安静的女子,眼眶发了热,他问陈德林:“阿眠会怪我吗?”
怪他欺骗了她整整三年吗?
陈德林垂下头,心中跟着酸涩。
他自幼跟着裴言昭,五岁那年他母妃被父皇赐死,那时小小的他用着稚嫩的童音在学堂上驳斥授课先生:“什么恩爱不疑,那都是假的。”
此后,更是被父皇厌弃,他在兽斗场中长大,身上的伤从未痊愈过。
乱世时他凭着军功一路青云直上,所有人都说他是唯一一个能和太子争权的皇子。
谁知,他只是替藏拙的五皇子挡暗箭的棋子。
他是心腹,却更将王爷当成出生入死的兄弟。
他没见过裴言昭笑过,直到遇见了柳娘子,他才见王爷脸上有了笑。
此刻,他喉间跟着哽涩:“王爷,柳娘子若泉下有知,定会知晓您的苦衷。”
“鞭刑是因王妃疯病,若不让她发泄,她只会更极端。事后王爷不也给了柳娘子那颗您性命垂危时都没舍得用的神药吗?”
“您熬了无数个夜替她打血玉簪,她给您绣的喜棉您缝制在狐裘中,舍不得拿出来。”
“这些柳娘子定然都能看到的。”
裴言昭微怔着,暗哑着嗓音,像是血腥味涌在喉间。
“是我对不起阿眠。”
他无可辩解,他会用余生来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