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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言昭被太医带进去处理伤口了。
我等在别苑门口,足足等了两个时辰,夜色彻底黑了下去。
我拦住他的马车,他心腹陈德林却怒声开口:“王爷纵是欺瞒过柳娘子,他欠你的也早就还清了,难道柳娘子要王爷把命赔给你才甘心吗?”
马车里传来气若游丝的声音。
“陈德林,让她进来。”
我钻进马车,才见到裴言昭。
彼时的他面色苍白,唇也皲裂开来,渗着丝丝血迹。
我心中一阵酸涩,我印象中的他风光霁月,此刻他却狼狈至极,几乎没了一丝生气。
纵是如此,他开口的第一句是:“阿眠,你可有事?受伤了吗?”
只说了这句话,他猛地又吐出一口鲜血。
这一刻,我的心几乎被一股无形的力猛地被掐住喉咙。
我用帕子接住他的血,声音都开始发着颤:“刚刚不是见过太医了吗?为什么还是这样吐血……”
说话时,我的眼眶里蓄满了泪。
“裴言昭,你欠我的还清了,我们两清了,你不必这样的……”
更何况,我不想再亏欠你什么了。
裴言昭扯着苍白的唇,一见到我的眼泪他又瞬间慌乱起来。
“阿眠,你别哭,只是体内的淤血而已,吐出来就没事了。”
他这般的模样,一如多年前的他。
悬崖前,他死死地拽着我的手,不松开,说若我死,他绝不独活。
而后,他为我公然抗旨,如今又为我受这般的鞭刑。
我疯狂压抑着的情绪再次反涌上来,我不争气地又在动摇,一个愿意为我舍弃生命的人,我没办法不动摇。
我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
可一开口,很明显地带着抽泣:“裴言昭,你别对我这么好,求你了,别对我这么好……”
我下了很大很大的决心才放弃你,裴言昭,别动摇我的心了。
裴言昭沉默了好半晌,才用粗糙的指腹抹去我泪痕。
他说:“黑风寨是阿眠的家,我不想再让阿眠失去一次家。”
马车停在一处墓园前。
裴言昭强撑着坐起身来,远处是一处又一处隆起的小山包,一眼望不到尽头。
裴言昭眼里的墨色浓郁得几乎化不开。
“阿眠,这就是赵家满门的埋骨之处,也是盛阳无数守城人的埋骨之处。”
“我娶赵玉如,是因赵大人为救盛阳,满门战死。赵玉如是她临终托孤,阿眠,我没有选择。”
“最初我从未想过娶妻生子,我只想守好盛阳这座边城。我以为娶谁都无所谓,阿眠,直到我遇见了你。”
他垂下眸子,长长的眼睫刚好盖住眼底的疲惫。
“阿眠,从前对不起。”
他认真地看着我:“阿眠,我知道你最恨欺骗,无法原谅我。此后我只希望你的人生一片坦途。”
车轮滚滚向前,我的胸腔一片滞重。
到黑风寨门口时,他将我放下:“阿眠,祝你所求皆如愿。”
他的眸子里像是覆着一层寒霜。
他的肩膀上背负着太多,家国大义,满门战死的恩情,临终托孤……
我站在身后,心里一阵酸涩。
我张了张唇,攥着濡湿的掌心,像是下了决心般叫住他:“裴言昭。”
马车停下,他掀开车帘看着我。
我想说我是临终托孤,也想说我原谅他了。
正要开口,急切的马蹄声掀起一阵狂沙。
一个侍卫在裴言昭身前停下,他气息紊乱,神色无比慌乱:“王爷,赵玉如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