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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照京城,乐福酒楼。
春来秋去,又到了一年冬。
阿瑶如今是酒楼掌柜,此刻正伸着懒腰拨完最后一轮算盘。
我坐在楼上包厢里,忽然就想起也是这样一个冬日。
裴言昭将我搂在怀里,那时我昂着头说:“等我们攒够了钱,你就别做金吾卫这种苦活了,我们就开一间酒楼,想开门待客便开门。”
“若是累了便歇业,四处游览,如此可好?”
我一杯又一杯地饮着。
眼前一片模糊,记忆中的他渐渐清晰起来。
我记得那时他沉默了,好半晌才说:“可总得有人站出来承担保家卫国的责任,眠眠,我想保护你但同样也想保护更多的人。”
冬风刺骨,我迎来了酒楼最后一位客人——赵玉如。
那马夫坐在马车上等她,婢女搀着她进来。
如今她已有了身孕。
她坐在我的对面,此刻眼底少了对我的怒气和怨气,或许为人母了,连带着眸光都开始温柔起来。
“你知道阿爹为何明知那是一座孤城,明知一去无回,但还是那般坚持要去救盛阳吗?”
我回答:“为家国大义?”
她嗤笑一声,饮了杯茶水。
“爹爹不是裴言昭那般的人,他贪生怕死,是个十足的懦夫。就连我阿娘死时,他都怕不敢见阿娘最后一面,后来阿娘忌日,他都不曾去祭拜。”
“他知道柳夫人回了黑风寨,也知道你的存在。盛阳若败,黑风寨必定荡然无存。他害怕别人知道他的女儿与夫人都是黑风寨的土匪,但心中的愧疚也几乎要将他淹没。”
“或许是人性未曾泯灭又或许是鬼打墙了吧,谁知道呢,在盛阳的最后一刻他选择了出手,哪怕知道有去无回。”
她说这话时,眼眶泛着红。
我的内心也如被一根丝线轻轻拽了瞬,此刻我越发觉得阿娘的选择是正确的。
若爹爹是为大义,我心底还对他有些敬意。
可他既为一州节度使,对妻不仁,不为百姓谋福,对娘亲不孝。
我问:“今天你来就是同我说这些?”
她拿出那支血玉簪:“你知道我这支血玉簪是如何来的吗?是傅郎那傻子用心头血为我做的,是傅郎得知我们的婚讯时委托裴言昭交给我的。”
“裴言昭这些年的确待我很好,他很敬重我,给足了我体面。为了配合治疗我的疯病几乎莫有不从。”
“可我知道,他喜欢的一直是你,也只有你。”
她愣了愣,从衣袖中掏出了阿爹寄回赵家的遗信。
上面写着:清眠是我赵家子嗣,我用恩情换他与清眠一桩婚姻。我为父不慈,为夫不善,为子不孝。唯有清眠,是我这一生最愧疚之人,愿娘亲体谅儿子。
皇权在上,暗流涌动,没有人能独善其身。儿子留下的钱帛已足够赵家女眷安心生活三代有余。还请娘亲撑起赵氏门楣。
我捏着这张薄薄的信纸。
赵玉如苦笑一瞬,笑得凄凉:“这张信纸我给裴言昭也看过。”
“在他出征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