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是个仪式。它理应承载着辞旧迎新的美好寓意,洗刷掉过去所有的不快与阴霾,如同撕掉一页陈旧不堪的日历,翻开崭新而充满希望的一页。然而,对我和白雪而言,这次搬家更像是一场仓皇的逃离,一页未曾翻新、只是略微遮盖住血迹的日记。
新家位于城市边缘的一个老旧小区,没有所谓的物业管理,只有几栋斑驳的水泥楼,静默地矗立在夕阳的余晖下。我们卖掉了曾经那套承载着美好与背叛的婚房,也抛售了岳母留下的别墅,那些与金钱、欲望、罪恶紧密相连的物件,都随着王志与岳母的坠楼、岳父的溘然长逝,一同被历史的洪流裹挟而去,留下的,只剩满目疮痍和内心深处无法抹去的刻痕。
这间新租的房子,逼仄而简陋。两室一厅的格局,勉强能容纳我们残缺不全的家。窗外是光秃秃的树枝,偶尔有几声乌鸦的嘶鸣,更显得这里死气沉沉。白雪坐在客厅那张陈旧的单人沙发上,身体陷进柔软的坐垫里,显得格外瘦弱。她的脸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将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失去神采的眼睛,空洞地望着窗外那片毫无生机的灰蒙蒙。
我已经不再做私人侦探了。那个行业就像一面魔镜,映照出人性的丑恶与不堪,看久了,连自己的灵魂都会被染上阴影。现在,我在一家小公司做文职,负责资料整理和档案管理,工作枯燥而乏味,但胜在清闲,让我有更多时间照料白雪。我为她端来一杯温水,轻声说道:“慢点喝,别烫着。”
白雪没有回应,只是机械地接过水杯,指尖有些颤抖。她甚至没有抬头看我一眼,仿佛我只是一个透明的影子,抑或是一段她竭力想要遗忘的过去。她的眼神里,除了空洞,还有一种深深的自卑,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将她紧紧束缚。这种自卑,源于那张被她亲手毁掉的脸,也源于内心对我的愧疚和对自己的厌恶。
每当夜幕降临,新家便会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寂。白雪总是早早地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仿佛只有黑暗才能给她带来一丝安全感。我偶尔能听到从她房间传来的细微抽泣声,像受伤的幼兽在低声呜咽。我知道她睡不安稳,那些噩梦像跗骨之蛆,日夜纠缠着她。我曾想过去安慰她,但每次走到卧室门口,我的脚步都会犹豫。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面对那个曾经温柔可人却又背叛了我的妻子,面对那个如今面目全非、却又为自己赎罪的女人。
我会在客厅里坐很久,静静地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在远处模糊闪烁,如同遥不可及的幸福。我开始反思,这场复仇究竟给我带来了什么。我成功地摧毁了王志和岳父岳母,让他们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了惨重代价。然而,那份预想中的“快感”却从未真正降临。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空虚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我以为复仇能填补我内心的裂痕,但它却像一把双刃剑,在刺向敌人的同时,也深深地刺伤了我自己。那种感觉,就像你耗尽全力,终于攀上了仇恨的山巅,却发现山的那边,不是坦途,而是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