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济有些怔神。他知道游跃无从得知从前小真和母亲相处时的那些细节,那些掩藏在亲密和睦母子关系下不曾外显的斥力。游跃的感受是如此敏锐,连母亲带给小真的愁绪都能捕捉得到,那么,他带给游跃的那些冷漠和不近人情呢?
游跃只是从不说出口。他在李云济面前唯一一次爆发就是得知自己怀孕的时候,即使如此,游跃也从来没有伤害过李云济。
“是我没有做好。”李云济说。
“没关系,就算是哥哥也不是十全十美的,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李云济的呼吸稍重了。这的确是小真会说出来的话,但现在坐在他面前的是游跃。他荒谬地想即使游跃不想见他,但游跃从来没有离开过,那么这句话也应当包含游跃的真心,哪怕只有一星半点。
游跃又不想睡觉了,虽然他表现得对李云济热情很高,却不怎么喜欢长时间与李云济交流,他下了床,离开房间去外面喊阿梅,李云济察觉到游跃对待自己看似亲密依赖、实则充满距离感的态度。
这是一层自我保护的厚厚伪装。而他不能无礼地擅自揭下这层保护游跃的外壳。
门外忽而传来游跃的一声叫,李云济起身大步出门,接着响起刀摔在地上的声音。
李云济赶到厨房,阿梅白着脸撑在料理台边,她被游跃吓了一跳,刀脱手落下划破了她的小腿,拖着血丝躺在地上。一旁游跃整个人背贴着墙,睁大眼睛看着地上那把带血的刀。
“我我。。。。。。我在备菜。”阿梅苦忍住腿上伤口的疼痛,手脚微微发着抖,“小少爷?怎、怎么了?”
李云济指厨房门外:“去包扎。”
他来到游跃面前挡住他的视线,捧起他的脸让他看自己:“看着我,别害怕。”
游跃抓住李云济的手腕,他如同突发过呼吸综合征艰难喘息,冷汗爬满额头和脖子,瞳孔放大,神采如潮水从他双眼退去,他的双唇剧烈颤抖着,一双定定的眼睛好像穿过了李云济的身体,钉住地上的刀和血。
李云济要把游跃抱起来离开厨房,游跃却应激般突然大喊:“不要!”
他打红了李云济的手,要从李云济身前挣脱出去,李云济不敢放开他,拦腰将他抱离地面,把人按进自己怀里:“你不记得阿梅了吗?她只是在备菜,你进厨房来是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拿。”
“不、不。。。。。。”游跃竭力推开李云济的肩膀,他如同陷入巨大的惊恐幻觉中,李云济甚至可以听到他强烈的心悸。他浑身都在抖,李云济把他抱回房,游跃被放回床上,他呆呆坐着,此时又紧抓着李云济的衣袖,他似乎慢慢镇静了下来,望着虚空中的一点无形。
他不再发抖了,一句话都不说。
李云济单膝跪在他面前,轻轻摸摸他的脸,想叫他游跃,又不确定是否可以在此刻说出这个名字。
不知过了多久,游跃忽然拉住他。
“谢浪呢?”游跃的目光终于落在李云济身上。他焦急地询问:“谢浪还在医院吗?”
李云济没有说话。游跃站起身,开始在房里四下寻找。
“游跃?”李云济试探唤一声。
游跃没有回头,没有一点回应。他摸过书桌,进去衣帽间,掀开床被,到处找谢浪。
游跃什么都没找到,打开门往外走。他刚迈出一步,被李云济握住肩膀,转了回来。
“谢浪不在这。”李云济说。
游跃抬头认真问他:“他在哪?”
李云济看着游跃的眼神,说不出话来。
“我去找他。”李云济对游跃说:“我问问有没有人知道他在哪,可以吗?”
游跃点头。李云济起身拿出手机给治疗师发消息,治疗师很快回复,让他们在家等,自己马上带着药过来——治疗师才离开他们家不久,又要赶回来。
等待的期间,李云济为阿梅处理好了伤口。治疗师赶到后带来了药,李云济哄游跃说是感冒药,游跃没感冒,但他自询问谢浪在哪里后便一直没有再说话,反应下降,李云济把药喂给他,他就吃了。
半小时后游跃在床上沉沉睡去。李云济看着游跃安静的睡态,问治疗师:“他现在回来了吗?”
“他现在很混乱。”治疗师说:“要让他保持平静,一切可能刺激到他的物品全都收起来。根据你的描述,他的哥哥谢浪之前长期住院,我判断医院环境也会对他的情绪产生刺激,还是暂时让他在家治疗。”
“现在怎么办?”李云济极少发出这种缺乏头绪的提问。
治疗师说:“我尽快给出一个初步的治疗方案,计划每周3-4次上门治疗,服药须知我写在这里,一定让他按时吃药。”
李云济谢过治疗师,将人送到门口离开。他回到房间,游跃睡得很沉,不知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又是怎样的神态。
窗外传来轻轻的玻璃敲响,天暗了。一场雨来临,玻璃窗很快变得模糊,游跃沉睡的剪影倒映不清。雨声淋淋沥沥,在阴云灰天之间奏响轻悄游荡的安眠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