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分科,很巧,林小山和他同班。
距离变近,冒犯也在逐步叠加。
有次午休发作业,或许林小山还以为自己目光收敛,实际上,从他站定在过道开始,裴雁来就察觉到黏稠又滚烫的视线。
他不进也不退,似乎站在一条无形的、不可逾越的线外。
裴雁来难得感到不耐,于是冷着脸转动手腕。但意外也不意外的是,林小山闻嗅到危险,甚至进一步向他伸出舌头。
饥饿和干渴,太明显的情绪。裴雁来越来越觉得有趣。
于是就有了第一次试探。
那天傍晚下着雨,冬天天黑得早,身后湿答答的脚步声格外刺耳——走读后,林小山有意无意的跟稍,他其实一清二楚。
裴雁来讨厌雨天,就像讨厌裴崇和情人落在自己床单上的体液。黏腻,不清不楚,与此同时弄脏他的所有物。
这天晚上他心情很差,举着伞,直到被女人绊住脚步。
真的是很脏的一双手,很糟糕的一道人影。头发被雨淋湿,女人骨骼上几乎不挂着什么肉,显得眼睛出奇得大。说着乡音,间杂呜呜咽咽,说实话,很吵人。
裴雁来低头看了两人一眼,余光又瞥见身后的影子。他停下,他就停下。简直像条无家可归的野犬。
但也不太一样。
他懒得搭理,不甘愿再耽搁时间,所以拨开两双手。但衣角上沾了泥,这让他不悦。他把衣服脱下,随手扔在一边。
女人伸出手要拉扯自己的裤脚,于是他抬脚跨过去,她惨兮兮喊了一声,或许是被吓到,或许是愤懑。他不感兴趣。
他更感兴趣的,是林小山会怎么做。
幻梦被打碎的滋味并不好受。美丽的皮囊会腐化,良善的形象是欺诈,林小山会怎么样……他想知道。
像彻底推开一扇咧了半条缝的门,事情大概就是从这天开始脱轨的。
这天之后,林小山的视线简直如影随形,裴雁来所过之处,必有他的影子——比起以往,症状严重程度翻倍。
是近乎盲目的崇拜,还是狂热之至的怪癖,裴雁来最初没有深究的意思。
但这是个完全不无趣的答案。
如果你长久地给予同一只被压在玻璃台板下的飞虫关注,那么无关乎有意无意,你都将能够大体描述出它的结构,精细讲,可以数清它有几对足。
裴雁来逐渐发现,林小山这人很奇怪。
他偷窥自己、跟稍自己时,他们像是一类人——偏执,过火,不可理喻,不去刻意把握交际的分寸和尺度。
可如果他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这种特质又会消弭得像是被风刮散的烟。林小山变成了普通人,和自己走在两条全然不同的路上,如果不特地偏过头去,就不会注意到。
有人说同类总会吸引同类,也有人说异性才会相吸。但这些论调都是人类为了自我解放找的借口,裴雁来并不把这些当作信条。
只有林小山。
因为古怪,因为相似,因为相异,裴雁来开始好奇。
在一个二月的晚上,裴雁来终于懒得惺惺作态,不再维持和林小山之间微妙的安全距离。
于是穿过那条崎岖又昏暗的巷子,在那尽头,他几步一停,诱导林小山推开那扇生锈的铁门。
像是一场未被明言的约会。
裴雁来的视线穿过瞄准镜,观察这人的反应。
而当林小山“追随”的信号如期而至,裴雁来感到欢欣——前所未有的。
面貌迥异的人类恒河沙数,他想,他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