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伟华何律师人称老何,是只笑面虎,处事油滑,关系网错综庞杂,从他指间流出去的金子堪比江下游的泥沙。
这次出事儿是因为上面的一条线出了问题,他入狱后众叛亲离,鼎润也元气大伤。好在胡逢阳顶在前面,扛下扑面的狂风。
但屋漏偏逢连夜雨。
一次晨起,胡逢阳发现自己尿血,后知后觉下腹坠痛有段时间,去医院检查,结果非常不好。裴雁来应邀回国后,他虽然还坐在位置上,但大多时候心有余力不足。
罹患癌症的事儿暂时还是个秘密,但胡逢阳对着这位沉静温和、不动声色的年轻合伙人,他总觉得一切都早已被摊开。
耐得下性子的是优秀的捕猎者。他不说,裴雁来就不问。
直到买早餐时,胡逢阳在距离鼎润很近的一家咖啡厅偶遇裴雁来。裴雁来点的是意式浓缩和黄油可颂,而胡逢阳只要了份不加糖豆浆。
“雁来。”
“胡律,早上好。”
胡逢阳笑了笑,突然道:“我身体出了问题,挺大一个事儿。鼎润结构复杂,你一个人顶不住,有没有推荐的人选?”
轻描淡写投下重磅炸弹。
但水花却没有如预期四溅。
服务生把打包好的牛皮纸袋递给裴雁来。他只是微笑颔首答谢,然后对老胡说:“我有位合作伙伴最近有意向跳槽,履历很漂亮,胡律师如果想考察,我稍后就把她的资料发给您。”
就像听到天气预报说今天多云,裴雁来平静得简直毫无波澜。
胡逢阳意外也不意外,盯着他看了半晌,才笑说:“……行,那麻烦你了。”
裴雁来轻轻摇头:“太客气了。您注意身体。”
Judy有国内的背景,跳过来的事谈得很顺利。回国当晚临近新年假期,她约雁来吃了顿四六不着的晚餐。
点了份生巧,她吃了一口,然后服务员很快又端上两份新的。
Judy还以为是哪位男士春心泛滥,坦然受之,抬头却看见裴雁来敛下神情,玻璃杯壁上映出格外冷漠的一双眼。
“怎么了?”她问。
裴雁来抬眼,苔原的极夜瞬间消弭。
“没什么。”
确实是没什么。
只不过送走Judy后他又折返。吧台前醉汉正瘫在桌上像滩烂泥,身侧的男大学生手足无措。
裴雁来走近,问了一句,大学生就慌乱解释:“我什么也不知道啊!他也没喝多少,前一秒还好好的后一秒就……”
裴雁来付完酒钱,点了点头,大学生就拎着外套跑开了。
做好人是件难事。
拎着林小山的手感并不陌生,被他吐一裤脚的情境却是第一次见。
裴雁来不轻不重地压着他的后颈,林小山却并不挣扎,只说,谢谢,谢谢,明天我酒醒之后当面和你道歉。
裴雁来没在乎被彻底弄脏的裤脚,蹲在他面前,让他抬头。
“看着我。”裴雁来问:“认识我么。”
林小山看着他:“……认识。”
“我是谁。”
林小山眼神不算清明,但面目却冷静,显出一种无比认真的笃定:“同学。”
裴雁来短暂地沉默,然后松开手,“冷吗?”
林小山点头。
裴雁来把外套给他:“明天还给我,听懂了?”
林小山注视他,点头。
“不要看我。”裴雁来说。
林小山哦了一声,却没动。
裴雁来按住他的眼睛,往后一推,人半重不重地仰倒在椅子上。他最后看了一眼,说。
“算了。”
第二天果然没见到林小山,但春节期间裴雁来接到了他的电话。先是装醉,被戳穿后又不知道在瞎乐什么。
大年初二恰逢裴家老太爷大丧,百年大家族,旁支结构复杂,股权纷争不休。牵一发而动全身,高文馥根基在内,今时不比往昔,受政策影响,两家关系早就摇摇欲坠,离婚协议一直在拟。就像古时候分崩的皇庭和外戚,缺的只是一个机会。
裴崇近年打给裴雁来的第一通电话,就是要给他包办婚姻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