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救下另外的人?本公主给叔父求情就能保下他们的命,要是为了你,也不是不行,只是要看我的心情。”
谢宜瑶居高临下地望着裴贺,她浑身散发出的气势和威压是先前的数倍,嘴上却仍然说着“甜言蜜语”。
“你知道我为什么唯独要留你一命吗?”
“你不过是……起了色心。”
裴贺咬牙切齿,说出了他认为正确的答案,正所谓士可杀不可辱,就算他今天死在这也要揭开的假面具。
谁曾想谢宜瑶又是扑哧一笑,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又缓缓侧过身来,用右手轻轻捧着裴贺的左脸,被这么顺势一带,裴贺的头也抬得更高了,硬生生让和谢宜瑶四目相对。
“长得细皮嫩肉的,倒是有自恋的资本。”
说完,拇指用力一捏,指甲也向内嵌出痕迹来,掐得裴贺生疼,不禁皱起了眉头。
谢宜瑶见裴贺有些吃痛的样子,微微松了些力道,随后右手手向下滑去,抚摸过裴贺的下颌,捏住了他的下巴。
“不要太嚣张,我既然能救你,也随时能要了你的命。”
重回襄阳(八)“可愿做本公主的入幕……
夜静更深,万籁无声。
裴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他感觉到谢宜瑶的手指关节正顶着他的气管,仿佛只要她愿意,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的脖子拧断。
就像拧死一只鸡一样。
人生在世十七载,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北方那些狐假虎威的兵将、仗势欺人的富家,都没有一个像谢宜瑶一样,给他带来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这种感觉不会让他觉得愤怒、不平,不会让他想要反抗,反而是……想要臣服。
好在很快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屈服于她——南朝的公主,他的“杀父仇人”。
但他确实是曾经小看了她,本来当他听说裴如之的死讯,知晓阿父是前往南国刺杀公主,失败后被下诏处死时,他以为阿父的失败,要么是因为皇帝父亲对公主女儿的保护,要么是裴如之自己的疏忽。
现在想来,未必没有这位公主本人的手笔在其中。
想到这里,裴贺对于自己准备示弱的一时选择更加心安理得。
他现在身不由己,他现在斗不过这个人的。就算她真的贪图自己的美色又如何,忍一时风平浪静——
谢宜瑶刚一放手,裴贺就摔在了地上,全靠右手肘撑住才没全身躺倒,或许是因为跪久了腿麻,或许是因为公主提着他太久,又或许是自己示弱的心理在推波助澜。
方才下颚和咽喉上的触感仿佛还历历在目,裴贺趁势咳嗽起来,好像谢宜瑶这一套折腾下来,要了他半条命似的。
谢宜瑶有些讶异,虽然她看这人好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但也不至于这样一推就倒吧?
见公主不说话,裴贺也不好继续他的独角戏,连忙整理遗……仪容,起身跪拜,额头生生抵着地面谢罪:“某一时糊涂,冒犯了殿下,罪该万死。”
说完,稽首谢罪。
这下换谢宜瑶为难了,她本就确实有看上裴贺的容貌,现在瞧他额头上的红印,难免有些心疼,因此也没追究裴贺这“大起大落”的态度。
只当此人是没见过世面,一时怕了,多半和那程莫是一种人。
至于裴贺心里那些弯弯绕绕,自然是想都不曾想到,也不屑去想的,她根本不怕裴贺有异心。
“起来吧,我就嘴上说说而已。”
谢宜瑶语气软了些,好像是真的怕裴贺被吓着似的。
裴贺稽首谢罪的时候,门外守着的几个侍女也都
听得一清二楚,那门打从裴贺进来就没关严实,灵鹊则守在门边。
如今听谢宜瑶没动怒,灵鹊无声地看向谢宜瑶,后者一个眼神灵鹊便会了意,走到屋外把门好好关上。
“你们几个,到院子外头守着吧,这里有我就够了。”几个侍婢都知道灵鹊的话就是谢宜瑶的意思,不敢有他。
听到侍女们远去的脚步声,谢宜瑶才开口说道:“起来。总不需要我亲手扶你吧?”
裴贺听了这话,知道谢宜瑶是在给他台阶下,连忙起了身。
谢宜瑶没有邀请裴贺和她并坐,而是让他席地而坐,这能让她保持俯视裴贺的状态,她自然而然地习惯于这种状态,仿佛她天生就是要高于别人的。
“你方才说你有取字,是谁给你取的?父兄还是师长?”
“回公主殿下,这字是我自己取的,也没有什么深意,不过是取了‘贺’字之义罢了。”
谢宜瑶一边听着,一边拾掇着棋盘上的棋子。
裴贺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
良久,谢宜瑶才说:“嘉言要更顺口些,我以后便这么叫你。你既能给自己取字,想必也读过一些书吧?”
裴贺惊讶于她的敏锐,仿佛自己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如殿下所言。不过我自幼家境贫寒,只是在闲暇中略微读过几卷书罢了。”
谢宜瑶闻言心中便思忖起来,家境不好,却有读书之心,更有读书之力,至少也是个士人后代。而且这人心中应当自有别的抱负,只是看他如今不过是北燕的一个无名小卒,还被燕国拿来随意抛弃利用,想来并非出自高门望族。
于是继续试探道:“你是打南阳过来的,可是在南阳出生的?若是如此,十余年前北燕攻下南阳,你可有亲自见证?”
“并未。贺生于长安,从出生起就是生活在北燕。至于南阳也是前些时日随军而至,并不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