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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第2页)

姚震伸出两只手指,何珺疑道:“两万?城中守军不过五万,若是这时候金陵挥师而来,你当如何?”

姚震摇摇头:“两千。”

听完,何珺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应该倒吸一口凉气,寿县三万人马,兵力远她十倍,这不是以身犯险,什么叫以身犯险?

她又忧又怒,骂道:“好好好,我当真有个不怕死的女儿,你留下四万八的人给为娘,为娘一定守好庐州城,只是那时候,我不知道家中的牌位是不是又多了一个!”

何珺无奈不已,急火攻心之下眼角蹦出星点泪花来,心中大叹,若不是她们早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反贼”,又何至于要冒这样的险啊!

面对情绪大变的母亲,姚震反而笑道:“娘也是将门之后,怎么会不知道昔年生在此地的淝水之战?万一我也能再现一次以少胜多的传奇,名垂青史了呢!”

爽朗的笑声和其中干云的豪气驱散了战前的阴霾,那一份不需细说的、带着生离死别的沉重愁绪也因此消散。

是夜,姚震率着两千轻骑出城北上。

而正在行军路上的姚震不得而知的是,那天拂晓时分,何守忠违背了陈国的按兵不动的军令,急功近利的他等不到两路兵马直取庐州的消息,带着两万人向南进。

狭路终相逢。

——

寿春山上草木繁盛,旧年之时,曾有人在淝水对岸遥望高山,见草木森然,肖似人形,以为皆兵也。

朝阳将出未出之时,天地间只有一层朦胧的微光,当姚震率着汹汹铁骑自山地上冲锋而下的那一刻,寿春山上的林木都成了为她擂鼓助威的强兵。

刚刚出城的何守忠听到阵阵马蹄声,瞥见自山上奔驰而下的浩荡人影,大惊失色,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想要杀的人居然已经冲到了面前。

何守忠心中打起了算盘,姚震带着满山的人马前来衅战,那庐州城不就成了一座空城?若是能趁机拿下庐州,那不就是大功一件?他立刻派人前往附近的陈军驻地调兵,意欲合力将庐州城一举拿下。

可身侧的先锋提醒他道,他们现在这一番动作是擅自出兵,如果让旁人得知,未必会肯跟着他们一起干。

何守忠见良机在前,先锋竟然瞻前顾后,大喝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若是贻误战机,你万死难辞其咎!

于是三百人成一小队,北上前往硖石等关隘借兵,而何守忠则率兵迎战,试图阻碍姚震兵马的回防。

可是在短兵相接后,他终于意识到对方人数远不及自己所猜,而请援的兵马已经派出,他骑虎难下,慌了心神。

在他举棋不定之时,姚震起了猛烈的进攻,何守忠整齐的军队被拦腰而斩的骑兵冲击,侵掠之势如同郊野上乍然燎起的天火,猝不及防,迅猛无比。

战火烧到了黄昏时分,这一场兵力悬殊的战役才终于走向尾声。

残阳浴血,将天地染尽了颜色,而日暮之下的战场尤为惨烈,战线自寿春山脚拉锯至山下的南湖,累累尸身填入南湖,原本清澈的湖水吞饮了鲜血,在汩汩声中,南北走向的狭长湖泊化作了流入九幽黄泉的一条支流。

眼前此地,就像是地狱在人间开出的一个豁口,而在生死边缘徘徊的人影却丝毫不将这危险放在心上。

烈马嘶啸,姚震提枪怒喝,横扫而去,击退前方拦截的几个骑兵,而后,她紧握缰绳,策马转向。

那烈马似与她心意相通,健美有力的四蹄灵活地奔踏着,沉闷的声响撼动着大地的灵魂,铁甲护具下,烈马肌肉跳动,像奔涌的急流,展示着荡尽山海的力量。

此刻,烈马已经将姚震与敌兵的距离打开,马背上的姚震一夹马腹,人与马默契地向前冲去,巨大的冲击力之下,她手中长枪卷风刺出,那早已吃饱了血的枪缨横甩,飞溅的血滴子在空中形成了一道迷扰敌人视线的屏障,随后,枪锋毫不留恋地击碎了空虚之屏,刺透了敌人的胸甲,刺穿了敌人的血肉。

就在得手的那一瞬间,姚震咬牙一挑,将那名骑兵的身躯甩下坐骑,狠狠摔在地上。

敌军的合围之势立马出现了空隙,姚震突围而出,烈马马尾利落一甩,她回身,一记回马枪毫不拖泥带水,刺透了另一名骑兵的身体,枪锋狠厉,如裂天一道惊雷闪电。

兜鍪之下,血污迷眼,唯有双目中炯炯精光依然,姚震大喝一声,傲然昂,战意犹酣。

哪怕她身边已经再无战友。

占尽先机,力挫敌手,将何军一路击退,赶至南湖,已经是把两千骑兵的威力挥得淋漓尽致,可血肉之躯并不是天兵天将,能刀枪不入,她手中的两千兵马已折损殆尽。

侥幸胜了,也是惨胜。

但何守忠却不认为自己败了,哪怕他损兵折将,溃不成军,他想,自己还有来自北边的援军。

现在,他与他的亲卫仍追击着姚震,“欣赏”着她的困兽犹斗。

姚震再威猛,她单枪匹马也逃不过二十余人的围剿,根本没办法活着回去。届时,他提着姚震人头到庐州城下叫阵,城外陈兵列阵,还怕庐州不降?

狩猎者的姿态高傲轻慢,何守忠以逸待劳,像是等着已上钩的鱼彻底失去挣扎和逃逸的力气,他再轻轻一提,丢入网中。

他狂笑:“应国对你不闻不问,你竟然愚忠至此,难道你以为你战死了,应国就会褒扬你吗?”

笑罢,握枪而上,准备取姚震级。

“哈哈,应国!”姚震立马大笑,那马蹄狠狠凿下,眨眼间就踏在地上苟延残喘的敌军胸口上,那人闷哼一声,呕出鲜血,四肢一抖,死了。

她枪锋直指几丈之外的何守忠,骂道:“你谈忠君爱民,当真可笑!”何守忠的“忠”不过是他见风使舵的工具罢了,他不对应国皇帝尽忠,难道就能对陈国皇帝忠诚了?

他忠的,只是名利权势。

何守忠的老脸红了又白,他梗着脖子回击道:“以两千人马,以卵击石,你当真是自不量力!死了也白死!”

斜阳之下,血色流淌,姚震的身躯是血海中矗立的高山,任是惊涛骇浪都无法撼动,安稳如一。

余晖将她盔甲上的吞肩兽头照得金光闪烁,衬得她整个人神采奕奕,飞扬豪迈,她放声大笑,无惧无畏。

“我从未想过能有归途,若是要死,那我当含血笑一场!”

自扛起军旗的那一刻起,姚震就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了,有人劝她降于陈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有人劝她出逃北上,前往长安陈情,洗清冤屈。

可她都没有,她冥顽不灵顽固不化,她愿意螳臂当车,以微薄之力留守庐州。

只是因为她听过离乱之中,家破人亡的撕心裂肺;她见过反抗之下,不顾一切的蚍蜉撼树……

她曾与小童殷切的眼四目相对,她曾抹平投奔而来的老妇那浑浊的热泪……

马嘶风鸣之中,姚震对着前方严阵以待的敌人,对着那夏虫不可以语冰的何守忠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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