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忘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不是一句算了就能立刻结束的。
长痛短痛,都是要痛一会儿的。
更何况章邵琼是个人,不是物件。
陆淮聿太高傲,高傲到瞧不起梁瑾的软弱,却又结结实实因为梁瑾的眼泪而跟着一起难过。
可是他该庆幸,如果梁瑾不是这样的性格,后来的陆淮聿应该也没有机会能够重新拥有他。
随着时间推移,除却厌食之外,梁瑾的睡眠出现了问题,他的入睡变得有些困难。
陆淮聿喜欢他抱在怀里,每天晚上都这样。
梁瑾更感受到后背传来的心跳声平稳而有力,他不知道陆淮聿睡了没有。
反正他睡不着,梁瑾就这样睁着眼睛,看着墙壁,呆呆的一夜到天亮。
家庭医生每天傍晚都会来给梁瑾重新检查,出乎意料的,陆淮聿主动提到了梁瑾入睡困难的问题。
梁瑾以为陆淮聿不知道的。
医生问梁瑾睡不着的时候在想什么,梁瑾摇头说不知道。
没有撒谎,梁瑾是真的不知道。
刚开始的时候大脑是空白的,后来闭上眼睛,眼前会闪过很多人的脸,黑色的,混乱的,再往后,全都是模糊的、奇形怪状的轮廓,等他回想的时候,发现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来,就好像他只是单纯地睁着眼,睡不着而已。
明明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入睡,这么简单的事情,现在操作起来却非常困难。
这个房间里积累了梁瑾太多的沉默和悲伤,终于在第四天的时候,连陆淮聿也不能再坐视不理了。
这天陆淮聿没有睡着,他静静地躺着,仍旧是惯用的姿势,揽着梁瑾的细腰,下巴抵在梁瑾头顶。
过去将近两个小时,在陆淮聿将要松口气的时候,梁瑾动了。
梁瑾的动静很轻,他先是转过去看了一眼,判断陆淮聿应该是睡着了,又屏气凝神等了一会儿,这才悄悄地把陆淮聿的手臂从自己的腰上挪开,一点点往外挪,最后掀开被子,下床。
陆淮聿睡眠质量本就一般,这段时间担心梁瑾,更是频频起夜,所以他无比清楚,清楚梁瑾轻手轻脚下了床,也清楚听到他拉开连通衣帽间的小门的声音。
他在床上安静地躺着等了半个小时,没有等到梁瑾回来。
陆淮聿也下了床,打开门,他看到了缩在衣帽间角落的梁瑾。
梁瑾的脚边放着一大包抽纸,手边有好几个沾湿的纸巾团。
原来是一个人偷偷跑到这里来哭。
这是被陆淮聿发现的第一次,之前还有多少次呢?
每天晚上不睡觉,都在流眼泪吗?
白天呢,陆淮聿不在家的时候也会偷偷哭吗。
梁瑾坐在地上,埋着头,额头枕在臂弯里,整个人弯曲着,肩膀带动身体,随着哭腔一下一下地发抖,连陆淮聿走到面前都没有发现。
陆淮聿仰头望了一眼天花板,宣布是自己输了,他输给梁瑾的眼泪了。
眼泪真是利器,百试百灵。
最开始,陆淮聿在床上见到他的眼泪,有些茫然;后来,他看到梁瑾喝醉后安静的流泪,心里慌乱无措;再后来在游轮上,看到梁瑾缩在床上小声哭,他心里闷闷的堵着难受。
而现在,梁瑾躲在他家的一个角落里哭,好像什么被遗弃的小动物。
陆淮聿从来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只是面对梁瑾,他跟着心里泛酸了一次又一次。
起初陆淮聿不清楚,只知道每当自己看到梁瑾的眼泪就会非常烦躁,说不出理由,他以为演员都这样,哭得人难受、引发情绪共鸣也是他们的本职工作。
但其实不是的。
现在陆淮聿有点明白了。
原来这叫心疼。
原来他是不想让梁瑾受委屈的。
陆淮聿看了他几秒,退了出去,来到卫生间,拿来梁瑾用的那条水蓝色毛巾,放出冰水打湿,没有完全拧干,又走了回去。
他走近了些,高大的身影挡住身后的落地灯,只显得五官深遂。
陆淮聿单膝下蹲,轻声叫了梁瑾的名字。
梁瑾哭得泪眼模糊,眼皮红了一片,鼻尖也是红的,抬起头来,看到陆淮聿,没能憋住,赶忙用手背胡乱地擦,带着哭腔小声说:“对不起,吵到你了。”
陆淮聿感觉自己的心都化到一块儿去了,又酸又软,被梁瑾一句话拿捏得一塌糊涂,心跳声犹如擂鼓,极重极为猛烈地敲打他的胸腔。
“咚、咚、咚”
他垂下头,干脆地伸手,把梁瑾抱到自己的腿上,梁瑾哭久了,头昏脑胀,没剩什么力气,任凭他摆弄,只能乖乖坐在陆淮聿的腿上。
“抱着我。”陆淮聿说。
梁瑾抽抽嗒嗒地抬头看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照做,这段时间他格外依赖陆淮聿,也只能依赖陆淮聿。
陆淮聿一手搭在梁瑾腰间,一手抽了张纸巾,虚虚地捏在梁瑾鼻子两侧,说:“用点劲。”
梁瑾也没什么可害臊的,很配合地擤了出来,鼻子通了,人也缓过一口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