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到初十开始,一食店就关了门,甄父在门口挂上了暂时歇业的牌子。
有左邻右舍来打听,甄家人都含糊其辞遮掩过去了,再有细问的,徐氏便说是给大郎办喜事。花婆子自然更不会大张旗鼓的宣扬,她如今名声不好听,要闹得人尽皆知,到时谁家有姑娘都得避开她的眼,这亲事真要传出去,她往后再想凭这上头赚银钱更不易了。
孙家耳目多,那二食店还能借口爹娘要享福不愿操劳故而卖了去,再将一食店盘出去便太显眼了,思来想去这店便留下来了,若往后此事了了还能回来,届时这铺子也是一家人安生立命的根本。
甄家上下都行李都收拾好了,夜里要坐的船是大郎去请人打的,只怕牵连别人都不敢找船家。
三月十七夜里,一架不起眼的青布骡子车载满了一家人的家当往渡口去。
宝珠自有思量,这一回狠狠将孙家耍了一通,那花婆子想来定要吃瓜落的,那虔婆不知作下多少孽,最好是叫她以后再不敢出来,想到这儿,宝珠心里才算畅快了些,至于孙家——
一家子能躲则先躲过去罢。
骡子车晃晃悠悠,黑夜里分辨不出一家人脸上神色,只听得如雷的心跳声,宝瑢紧紧缩在宝珠怀里,这一趟若能躲掉便好了,若躲不掉又不知闹出什么事端来。
甄父跟徐氏同样面色凝重,外头有个什么声响都忍不住吃一吓,甄阿婆一路骂着孙家,往后再吃不上慈云寺的素斋了。
这黑天夜里形容狼狈风尘仆仆且不提。
只说第二日西坊市热闹一片,孙家大官人挂着红花骑着高头大马笑容满面,花婆子跟在轿子旁边喜气洋洋,有孙家下人沿街撒铜板花生红枣,后头跟着一溜人敲锣打鼓,听这动静便知道是办喜事,当即夹道二边就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车马在西坊市饶了一圈,直到甄家一食店后院大门口才停下来。
甄家先说那些繁复礼节都免了,只悄悄的就行,奈何孙大官人自作聪明,非要来一出高头大马迎娶娇娘的戏码。
这一圈下来,后头跟着一群看热闹的百姓,甄家街坊邻里也在议论,
“只隐约听说是给大郎办喜事呢。”
“怪不得甄家遮遮掩掩不肯说,前儿我去包红封也不肯收,却原来孙大官人看上了甄家大郎。”
“可不是,先就是听说孙大官人是兔哥儿——”
……
甄家门掩着,只露出条缝儿,花婆子心里奇怪怎的大喜的日子门口不留人来迎,上去欲敲,却不小心将门推开了,院子里原先孙家送来的箱笼一个不少,摆放的整整齐齐,只是家中却连一个人都没瞧见。
花大娘战战兢兢往后看了一眼,孙大官人脸上还挂着笑哩,她这时却已经两腿直打颤了。
许是半天没动静,孙大官人也觉出不对了,下马朝里一看,院内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瞧见,礼单就压在箱笼上,外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乐师们并不知情,只一味的吹吹打打。
孙大官人觉得脑袋里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突突地响。
姑苏城里这几日传出个大笑话,总之事儿越传越离谱,听说是孙家大官人瞧上了甄家大郎,还风风光光的绕了西坊市一大圈要将甄家大郎抬进门
——结果甄家连夜跑了。
因闹出这一桩事来,孙家大官人回去之后叫二老爷打了一通,又将这纨绔在祠堂关了三天三夜,连带着二太太都叫他狠扇了一耳光。孙大老爷也因此事回来一趟,风言风语压不住,他人在浙江都听到了传言,回来正是要叫二房好好管教小辈。他如今虽身居高位,却有的是想将他拉下来的,家中事若传到那些言官耳朵里,只怕还嫌孙家倒的不够快。
“那甄家便这么放过了?”
孙家二老爷向来是懒散性子,这回叫气的够呛。
“如今甄家要真出了什么事,孙家才是真落人口实,等这风声过去才好料理。”孙家大老爷被人捧得久了,是有一些气势在的,他并未将甄家放在眼里,只皱眉道,“那谗言的婆子怎的还没处置?去年那桩案子便是她扇的风,如今又开始搅事,你也将世安拘的紧些,成天胡闹像什么样子。”
孙二老爷诺诺称是。
花婆子一家自这以后便从虾虎弄里消失了,谁也没再见过这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