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又像是很快后悔,自己也轻轻地笑了一下,说:“你当我没说。”
“你是因为这个不回我吗哥哥?”我的心跳加快,嘴角不自主地扬起。
陆星洲点开手机,把他打在输入框中的字发送给我,我却没有去看那条消息。
他淡淡地说:“回你了。”
“知道了。”我继续笑。
“再说说你的小狗?”陆星洲不怎么精明地转移话题。
糖糖用鼻子碰了碰我,两条前腿搭在我膝盖上。我摸了摸它的头,回忆道:“我的那条狗比糖糖大……黑色的土狗,也有可能混了点什么血统吧。一开始见到它的时候还挺凶,不过很快我俩就熟悉起来,它喜欢舔我的手心和鼻子,那时候我比它高不了多少……它是条很好的狗狗。”
陆星洲拿手比划了一下,说:“你小时候这么高?”
“还要矮点。”我说。
“你现在长得挺高。”陆星洲说。
我咬了咬嘴唇,歪头笑道:“还是没有你高啊哥哥。”
陆星洲沉默了一会儿,在我面前站起来,我抬头看向他,问:“要走了吗?”
他有时候是这样——问我一些问题,我跟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但他很少回应,仿佛只是想要我这样一个聒噪的背景音陪着他。
“别动。”陆星洲交代一句,转身离开,剩下我和糖糖留在原地。
我没有等很久,陆星洲再次回来的时候又背上了他的吉他。他重新坐到秋千上,调整了一下姿势,我问:“可以点歌吗?”
陆星洲说:“你很不客气,小宋……想听什么?”
“《偏偏》?”我听歌识曲来的歌就是这首。
陆星洲低着头,白色的日光像奶油般在天空中迅速融化开,然后转瞬之间,日光毫无保留地倾斜而下,落在陆星洲的身上。他清唱了开头的那几句,如同第一次在酒吧遇上他的晚上,没有了话筒、人群和距离,陆星洲的声音在我的耳畔响起。我的视线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之后移动到他温润的嘴唇上。我又想起了更早以前在ktv的时候,面前屏幕循环播放的v,有一颗种子种到我的心里。
他没有唱完整首歌。
不知道什么时候,陆星洲开始弹一些别的曲子,听起来不怎么熟练,很多时候都会卡顿和反复。他有一双修长漂亮的手,乐器在他的手里变得乖巧和安静。我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些别的画面,关于陆星洲,关于他的手。
从前我看过一些大自然的纪录片,用延时摄影拍到了种子发芽破土的过程,我觉得现在的情况很微妙,仿佛有什么东西终于要从我心里钻出来了。
因为什么?因为谁?
有个声音告诉我,你知道答案的,宋安南,你好像要昏迷过去。
“好看吗?”陆星洲轻声问我。
“嗯。”我用仅剩理智的回答。
他弹了一段旋律,抬起眼睛看向我,然后就这样不断地重复着这段旋律,对着我的脸。
我要投降了,紧张得手心正在出汗,不想再和陆星洲玩对视的游戏。等到某个临界点,陆星洲放下吉他,拿出纸笔来。我瞬间明白过来,原来他是在自己写歌吗?
我冲动地说:“哥哥,我的背借给你,你不方便吧?”
“嗯?”陆星洲用鼻音回应我。
于是我背对着他,蹲在他的面前,说:“你放我背上写。”
陆星洲说好。下一秒,我察觉到他的动作——他按住纸张角落的力量,笔尖游走的弧度与轨迹,停顿的间隙与时长。冬装很厚,明明我应该感觉不到,但我的五感却仿佛被风轻轻吹开了。
“真好用啊。”陆星洲懒洋洋地在我耳边说,“小宋牌书桌。”
他的影子和我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很快地分开。我们又聊了几句,陆星洲和我在路口告别,回家时我哼唱着那段陆星洲写下的旋律。正午来了,我躺在床上点开手机,发现陆星洲之前给我发的那句话是:【你提前哪天回去?】
要开始敲诈我了吗?
我和我爸道歉了。
更准确点来说,是我和宋回互相道歉——临走的那天早上,宋回悄悄走进我的房间,他洗过澡,身上闻起来终于不再是一股刺鼻的酒味。宋回坐在我的床角,小心翼翼地打开我的背包拉链,手里捏着卷起来的两百块钱,想要塞到我的包里。
半睡半醒间我看见宋回的侧脸,哑着声音说:“爸。”
“把你吵醒了。”宋回的动作僵硬一秒,接着快速地拉起拉链,把我的包放在一边,双手尴尬地在膝盖上搓了搓。
我想起宋昭让我道歉,也想起那天晚上自己的野蛮行为。事后我想了很多,觉得很难解释那天我为什么会那么做。或许是因为长时间对宋回的失望,或许是因为白天跟人动手留下的兴奋感。但总而言之,那不像我,那也不应该是我。
“爸。”我支起手臂,睡眼朦胧地看向宋回,“之前……对不起。”
宋回却反过来对我说:“你不用对不起,安南,我才要说对不起。”
我说:“那你以后可以不喝酒了吗?”
宋回立刻承诺:“爸以后绝对不喝了。”
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爸每回都这么说,很多年,无数次。宋昭说对某样东西成瘾之后的人总是这样,戒不掉的,因为心已经被动摇,平常的快乐无法满足,所以他们明明知道一切,却还是重复掉进同一个坑里。
我抱了抱我爸,有点伤感地对他说:“你以后肝可能会不太好。”
宋回也伤感地说:“那就不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