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就如利剑穿心一般,依旧穿透一切阻隔直达自己:“比如…你最爱的亲人、最好的朋友离世了,你知道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心底泛酸,喉咙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两人也长久沉默了,黍只能听见雪风的声音,只能感受到钻入脊髓的寒意。
少女傻傻站在那,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眉毛沮丧地垂下:“我还是不明白……”
黍的双手砸落在雪中:“我都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她软弱地崩溃了:“我骗你说我已经见惯离别了!我骗你说生老病死没有什么悲伤的!我骗你……我骗你以为我是一个大人……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我……”
“你并没有骗我啊,”粗糙的手从背后擦去她的眼泪,“你现在不就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人吗?”
怎么可能……
眼前是那个黍骗她,开春要带她去的地方。
沙沙沙~~~
春风吹出千层金浪,翻滚、飘摇,穗子在暖阳下闪耀着。
再也看不见冻土、冰雪、断树,生灵从蜗居的角落探出头来,迎接朝阳,属于它们的、温暖的太阳。
连绵叠嶂间,一批小人迈出薄雾,唱着号子,领着工具,踏上征途,逢山就开路,遇水便搭桥,什么也不能阻止他们步入美好生活的脚步。
美丽的天地,属于每一个凿开壁垒的朴素劳动者。
大雪冻不住这片土地,再寒冷的也在这化开了。
沙沙沙!
一双旧步履踩在清新的绿草上,有些陌生了的故友走到面前。
农人端坐,没有丝毫改变。
本该乌黑的头发从发根处向外蔓延出灰白,眼眶深陷,眼睛浑浊,皮肤有些松弛,明明嘴角那颗美人痣强调她本该有的容貌,但在长久地辛劳下,还是没能敌过时间。
农人坐在黍身边:“现在明白了吧。”
明白什么了?
她像以前一样迷茫:“我…我还是不明白……”
农人温和地笑着:“会为了一件极小事高兴,会为明知结局的事情难过,会有期待,有不舍……”
黍摇着头:“做人就是这样的感受。”
时间让她明白做人是什么感受了。
“也就是因为都明白这些感受,才会彼此包容帮扶,我们都明白孤独的痛苦,所以才会相互陪伴。我嘴笨,脑子也笨,我居然没告诉你那最重要的……”
一个弥留的残影还给黍欠了千年的拥抱:“你的痛苦我们也懂,我们也能和你担待啊……”
啜泣着,黍悲愤地回答:“你们怎么会懂……”
“因为对于我们来说,我们也要离开最爱的人了啊。”
那声音是悲而不伤的。
也是时间,时间让她忘记自己为什么想要作为人。
人,一撇一捺,相互扶持,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一半便忘记了之所以会在一起的理由。
是的,黍都忘了,忘了自己所想要的是什么。
她想要的,是所有生灵都渴望的,不再孤独。
既然自己害怕分离时的孤独,凭什么就能说别人不害怕?
只是黍扶持别人太久,不允许自己示弱,因而忘记了自己也能被别人理解,在别人怀里示弱,被别人帮扶。
这种人从来都不遥远的。
时间到了,强风带走了不存在的世界。
残渣被暖流吹散百里之外。
一个亡魂彻底睡去了,一个生命方才醒来。
嘴唇微干,眼皮沉重,脑中空白。
眼前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她只感觉自己回来了,但不记得回到了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