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将军一介女流,如今领玉门大护军之职,手下有整个玉门大营的兵。
听说当年他俩闹翻之后一直挺不对付,差不多已经到了相看两厌的地步。如今云将军又手握重兵,李凉州却完全奈何不得。
呸,连个女人都治不了,可不就是无能。
第四罪,丑陋。
前边说的都是人品和实力,扯完了内在的,当然也要扯一扯外在。
其实要真说他丑陋,倒也不至于,只是他的容貌确实并非咱们河西百姓青睐的那种。
男子汉嘛,当然要魁梧阳刚,声若巨雷,势如奔马,才是好儿郎。可那李凉州长得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
听人说,他身量确实够高,可惜面皮白净,未蓄髭须,还长着一双撩人的丹凤眼,看人的时候也不知为何时不时就会眯起眼睛,完全没有威猛雄壮之态
丑啊,想想就觉得丑死了。
总之说来讲去,凉州君就是个大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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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娇生用渡河的时间在心里盘了一遍民间的闲言碎语是如何诟病凉州君李翩的,待他盘完,船只也恰好靠岸。
一抬眼,眼前便是敦煌城。
按说林娇生是从姑臧来的,姑臧可是被称为“卧龙城”的河西第一大城,敦煌与其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可是此刻,林娇生还是觉得心头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夯土垒砌的城墙脏兮兮的,来往百姓和守城士兵也都比不上姑臧气派,但这座城却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壮阔之感。
这壮阔并非单纯来自街巷、寺院,也并非商队、僧侣,而是所有人所有事盘桓于此,纠缠于此,沸腾于此。
——这壮阔来自于包容。
自汉武帝在敦煌置郡已经过去了五百多年。
五百年沧海桑田,麻姑早已看厌红尘万象,周灵王太子又驾白鹤路过几回人间。
王莽篡汉、光武中兴、三国鼎立、衣冠南渡……这人间在不断重复着繁荣和动荡,可无论外界如何地裂山摇,敦煌总是以其岿然不动的气魄坐镇河西。
仿佛它是世间最沉郁绵长的所在。
越往城里走,林娇生心内感慨越深——武昭王当年选择建都于此,实在是明智的。
且看这街衢上川流不息的百姓,汉、羌、粟特、鲜卑……胡人与汉人在中原打得不可开交,却在这座城池中像雪落于冰、冰溶于水那般融于一处。
昔年先有三河王吕光打通西域,后有武昭王李暠降服诸国,这才有了如今焉耆、龟兹等小国皆向敦煌俯首的豪迈,而更远处的天竺、大宛则以敦煌为其进出汉地通商做买卖的必经宝地。
可惜武昭王并未坚守敦煌,而是选择了迁都酒泉,也许这就已经预示着凉国的败亡……想到这儿,林娇生轻轻叹了口气。
*
氾玟领着一行人马往城里走,边走边忍不住在犯嘀咕。
今日凉州君打发他来接林瀚,他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接来的居然是这么奇诡的一家子。
做父亲的从头到尾端着他那爹味儿十足的架子;做儿子的眉清目秀少年相,明明是家中独苗,却很明显不讨父亲喜欢。
适才在船上彼此客套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这儿子上面原本还有两位兄长,只是不幸皆已不在人世。
不过这父子二人也还算好,那个跟在儿子身边的侍妾才真是让人咋看咋别扭。
氾玟只瞧了她一眼就知道,那是个胡姬无疑。
之所以如此笃定,盖因此人容貌实在特殊——银白色头发,碧蓝色眼睛,肤色也是极白,一举一动还带着胡姬特有的娇憨。
她说自己名叫北宫茸茸。
北宫姓氏有汉胡之分,汉人姓北宫者源于姬姓,羌胡也有以北宫为姓者,譬如汉末羌胡首领北宫伯玉。
氾玟本想问她是不是羌胡,后来想想又作罢。敦煌城的胡姬多得去了,她也不过是长得更特别一点儿,自己犯不着多嘴打听。
一路行来,氾玟总感觉,这父子二人和侍妾之间的关系古里古怪。
林瀚对自己儿子动辄呵斥,对那侍妾却客客气气,客气之中又带着些明显可见的……氾玟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词——畏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