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河边,河面上空空如也,哪有什么被困在上面的小妹。
赵启心内正犯嘀咕之时,男孩突然大哭起来,说小妹掉进冰窟窿里去了。
边哭边抬手指着前方,赵启顺着男孩指的方向看去,那里的冰面上好像真的有个窟窿,很像是人掉进河里砸出来的,于是想也没想就跑了过去。
就在他快接近冰窟窿的时候,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在赵启身后狠命一推,冰面太滑,赵启根本刹不住,下一秒他就“砰”地一声摔进了冰冷刺骨的河水里。
推赵启的人,正是一直躲在雪堆后的林娇生大兄。
后来赵启是如何被人从冰冷的河水里捞出来的,林娇生已经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那天他眼睁睁看着赵启在冰窟窿里拼命挣扎的样子,难过得直想哭。
于是他就真的一屁股坐在岸边嚎啕大哭起来。
刚才的哭都是装的,现在才是发自内心的恐惧和难过。
结果就是,大兄被这哭声惹烦了,上前一把拽住他衣襟,又将他狠狠掼在地上,骂他是没出息的东西,屁大点儿事也值得哭成这样。
那时年岁太小,再多的细节实在记不清了,只记得回家后父亲似乎把大兄数落了一顿,还给了钱,让送去万丰里的赵家。
他看见大兄在父亲离开后顺手就把钱丢给了奴仆,打发奴仆说:“去给赵家,让他们赶紧埋了,别恶心人。”
又过了两年,林娇生已然懂事,终于明白了家中两个哥哥其实并不喜欢自己。他们把自己当猴耍,与此同时,他还知道了自己的母亲是个每天都郁郁寡欢的疯人。
林娇生的母亲是林瀚的远方表妹,姓金,当年家里说要亲上做亲,就将金家表妹嫁给了林瀚。
林瀚和这金家表妹并没什么夫妻感情,不过就像其他富贵人家一样,娶个夫人放那儿供着,能不能持家都没关系,只要别妨碍自己就行。
金家表妹原本不像如今这么疯癫阴郁,大家都说是在生下林娇生之后她才变这样的。
“你们是不知道,以前还好,就是时常不说话,一个人闷在屋子里。现在可吓人了,动不动就哭,哭起来谁都劝不住。”
“还有更吓人的,有一次,夫人自己拿头往墙上撞,还好小郎君来得及时,冲上去给拦住了。”
“经常是饭也不吃,水也不喝,疯了似的满屋子乱转。也就只有小郎君来了,她才肯消停。”
“脸上冷飕飕的没表情,看见大人都不肯笑一下,大人现在都宿在徐小娘子那儿,懒得去看她一眼。”
林娇生有次听见家中婢女私下里议论母亲——她们口中的小郎君,指得就是自己;而徐小娘子,则是林瀚新纳不久的妾室。
没有人可怜金夫人,大家都觉得她可笑、惺惺作态。
什么金枝玉叶啊,生个孩子就变成这样,矫情死你。
也正是从那时开始,林娇生收敛了性子里的顽劣成分,只要一有空就去陪伴母亲,而母亲也只有在看见他的时候,脸上才会露出一点儿活人该有的表情。
大兄?
哦,大兄除了问安之外从来不去看母亲。他和父亲是一个想法,觉得母亲现在这种样子让他们特别丢脸。至于问安,也不过勉强为之——只是不想旁人说自己不孝罢了。
金夫人年轻的时候特别喜欢做女红,喜欢刺绣,喜欢裁衣,还喜欢将新鲜的花朵编成串儿,佩在衣襟上,戴在发髻上。
后来,林娇生不去书馆读书的时候,就在家里陪着母亲做女红。
母亲裁布,他打下手,母亲绣花,他来穿针。
每当此时,金夫人就会变得极其温柔快乐,仿佛又回到了在家做女儿的时候。只是那时是同姊妹们一起绣花,现在是跟孩子一起缝纫,但欢喜都是相同的。
渐渐地,林娇生自己也发现了衣物饰品里蕴藏的乐趣。
一块平平无奇的布料,如何将它缝制成美丽的衣裙;一堆烂石头、破珠子,怎么捣鼓能将它们变成灵秀的串子……这些都让林娇生兴趣盎然。
他还喜欢鞋帽,各种各样的鞋啊帽啊收集了一屋子。
性子里那些顽劣骄纵的部分被深深埋下,温柔和体贴则愈发凸显。
再后来,他无意中又得了茸茸,茸茸的到来让林娇生更加温柔得像个“一天到晚丢人现眼的小娘子”——这是父亲林瀚骂他时经常说的话。
“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