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极其年轻、却毫无血色、布满了泪痕和惊恐的脸庞暴露在昏暗摇曳的烛光下。她最多不过十六七岁,圆睁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无法言喻的、濒死小兽般的惊恐和绝望的泪水。她仓皇四顾,目光扫过逸一等人时,如同溺水者终于看到了漂浮的稻草,凄厉到破音的哭喊瞬间撕裂了大堂的死寂:
“救命!救救我!我不是自愿的!我是被他们绑来的!我不要结这鬼亲!放我走!求求你们!放我走——!”少女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血泪的控诉,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在逸一的心上。
这撕心裂肺的求救声,如同投入万丈寒潭的石子,未能激起半点涟漪。满堂宾客依旧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只是泥塑木雕的摆设,对眼前的惨剧视若无睹。怀抱公鸡的“新郎”甚至歪了歪脑袋,呆滞的鸡眼毫无反应,仿佛那哭喊只是无关紧要的杂音。
“作死的贱蹄子!大喜日子由不得你嚎丧!”喜婆那张浓妆艳抹的脸瞬间因暴怒而扭曲变形,猩红的嘴唇如同裂开淌血的伤口。她一步抢上前,枯瘦如鹰爪、青筋毕露的手一把狠狠揪住女孩胸前大红的嫁衣衣襟,将她整个人如同拎小鸡般提离了地面。另一只手高高扬起,带着凌厉的风声,用尽全力狠狠扇下!
“啪!啪!”
两声清脆响亮到刺耳的耳光,如同爆竹般在死寂的大堂里炸开!声音在空旷的屋梁间回荡,久久不息。
女孩的头被打得猛地偏向一侧,又重重甩回。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瞬间浮起两个清晰的、紫红色的掌印,高高肿起。嘴角被打破,一缕殷红的血丝蜿蜒淌下,滴落在她鲜红的嫁衣前襟,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绝望的红梅。她被打懵了,眼睛瞪得极大,瞳孔里是极致的恐惧和一片空白的茫然,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无声地汹涌而出,砸在冰冷、布满灰尘的地砖上,洇开深色的斑点。
喜婆那张涂满厚厚白粉的脸因恶毒而狰狞如同恶鬼,她凑近女孩,几乎鼻尖贴着鼻尖,压低的声音却如同毒蛇在嘶嘶吐信:“再敢嚎一句,老娘活撕了你!乖乖拜完堂,兴许还能给你个痛快!”她粗暴地将女孩像丢弃破麻袋一样搡回冰冷的地面,重重按在那只茫然不知所以、只偶尔扑棱一下翅膀的公鸡面前。公鸡脖颈上那朵大红花,在幽暗烛光下红得刺目惊心,如同一个残酷而血腥的终极嘲讽。
司仪那毫无生气、宣判命运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冰冷的铁器在摩擦:“夫——妻——对——拜——!”
女孩被强按着,瘦弱的肩膀在巨大的力量下瑟瑟抖,头颅向着那只象征死亡与荒诞的公鸡,一点点、绝望地、无可挽回地低垂下去。那弯下的纤细脖颈,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无形的命运之手轻易折断。逸一站在僵硬如木偶的宾客之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却感觉不到疼痛。系统的“安全保证”此刻听起来如此遥远而冰冷,如同来自另一个宇宙的呓语。她眼睁睁看着那少女如同献祭的羔羊般被推向仪式深渊的最后一拜,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呐喊、冲撞:这被规则精心粉饰的“安全”地狱,究竟要将活生生的灵魂碾碎到何种地步?少女的泪混合着血滴落在尘埃里,每一滴都像滚烫的烙印,灼烧着逸一认知的边界——当真实被套上程序的枷锁,在绝对掌控的阴影下,她还能伸手拉住那只正在坠入无底深渊的、绝望的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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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掌控这一切的老夫人并未因少女的惨状而有丝毫动摇。她端坐幕后,如同冰冷的棋手。这少女,不过是她用以掩盖家族惊天丑闻的一枚棋子。那看似无奈的选择背后,是令人齿冷的算计——她亲生儿子(小妾所出)玷污了这无辜女孩,丑闻一旦泄露,足以让整个家族百年声誉化为齑粉,更可能引来政敌的致命攻讦。冥婚,是堵住悠悠之口、将污秽深埋地下的“完美”方案。女孩的绝望哭喊,在她耳中,不过是需要被消除的杂音。家族的体面,远比一个卑贱女子的性命和清白重要万倍。
逸一、狄仁杰、包拯三人交换了一个凝重如铁的眼神。无需言语,方才少女那泣血的控诉和喜婆残酷的耳光已说明了一切。这绝非简单的民俗表演,而是一场真实的、冰冷的献祭。根源,直指那幕后操控一切的老夫人和她那罪恶的儿子(小少爷)。
“调包计。”包拯的声音低沉而决断,如同惊堂木拍下,“藏起新娘,找到老夫人,换回真正的新郎——那个混账小少爷!”
三人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借着大堂内宾客僵硬、视线空洞的“掩护”,悄然脱离人群。他们避开提着灯笼、面无表情巡视的家丁,在迷宫般阴森的回廊和散着霉味的房间中穿行。古宅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腐朽的气息。终于,在一间供奉着狰狞神像、香烛缭绕的幽暗静室里,他们找到了目标——老夫人。她穿着深紫色绸缎袄裙,头梳得一丝不苟,端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捻着一串乌黑的佛珠,眼神锐利如鹰隼,脸上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和疲惫。
老夫人面前悬浮着一面水波般的虚幻光幕,上面浮现着几行扭曲的古篆字谜。这是系统设定的屏障。
“欲取信物,先解此谜:‘生时恩重如山岳,死后骸骨无处寻。一缕青丝寄深恩,他乡孤女何处归?’”
空气仿佛凝固了。狄仁杰目光如炬,扫过静室墙壁上悬挂的一幅幅陈旧画卷;包拯凝神细查神龛下散落的香灰痕迹;逸一的目光则被老夫人佛珠旁一个不起眼的、绣着并蒂莲的褪色旧荷包吸引。那荷包的样式,与方才少女嫁衣上一个被撕裂的暗纹补丁……隐隐吻合!
“骸骨无处寻……青丝寄深恩……”逸一脑中灵光一闪,指向那个旧荷包,“是信物!‘一缕青丝’!这荷包,是当年她救命恩人留给孤女的凭证!恩人已逝(骸骨无处寻),唯余信物(青丝指代贴身之物)寄深情!孤女,就是那个新娘!”
老夫人捻动佛珠的手骤然停住!她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逸一,随即又死死盯住那个旧荷包。她枯槁的手颤抖着伸向光幕,指尖触碰到逸一所指之处。光幕如同水波般荡漾开,谜题消失,一个半透明的、缠绕着一缕干枯丝的玉佩虚影缓缓浮现。老夫人一把将其抓住,那玉佩在她掌心化为实体。她布满皱纹的手指死死攥住玉佩,指关节因用力而白,浑浊的老泪瞬间夺眶而出,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
“是她……真的是她……”老夫人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巨大的震动和迟来的悔恨,“那孩子……是恩人之后!我……我竟……”后面的话被剧烈的哽咽吞没。家族颜面的冰冷算计,在救命恩人血脉的身份前,瞬间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血淋淋的口子。
“小少爷在哪?!”狄仁杰抓住时机,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
老夫人沉浸在巨大的情绪冲击中,下意识地指向静室深处一道极其隐蔽、被厚重帷幔遮掩的暗门方向:“后园……废井……锁着……”话未说完,她已颓然瘫坐在椅中,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时间紧迫!三人如同离弦之箭扑向暗门。穿过布满蛛网、散浓重潮气的狭窄密道,眼前是一个荒草丛生、堆满残砖断瓦的废弃后园。园中央,一口被巨大生锈铁盖封死的古井赫然在目!井盖上缠绕着数圈粗大的铁链,挂着一把沉重的铜锁。
井内传来微弱的、压抑的啜泣和撞击井壁的声音。
狄仁杰宝剑再次出鞘,寒光一闪!“锵!锵!”几声脆响,粗大的铁链应声而断!包拯与逸一合力,用尽全身力气,“嘎吱”一声掀开了沉重的井盖!
井底,一个穿着锦缎衣衫却沾满污泥、脸上带着淤青的年轻男子(小少爷)惊恐地抬起头,看到光线,出劫后余生般的呜咽。
没有时间解释。狄仁杰如同拎小鸡般将他踢出废井。小少爷浑身瘫软,抖如筛糠,显然被囚禁和恐惧折磨得不轻。
当他们挟持着魂飞魄散的小少爷冲回喜堂时,司仪那毫无感情的“送入洞房”尾音刚落。喜婆正指挥着两个丫鬟,要将那被扇肿了脸、眼神空洞绝望的新娘强行拖走。
“慢着!”包拯一声断喝,声如洪钟,瞬间镇住了满堂的木偶宾客。
狄仁杰将瑟瑟抖的小少爷往前一推,推到那怀抱公鸡的“新郎倌”位置:“真正的新郎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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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一则迅冲过去,将浑身瘫软、脸颊红肿的新娘护在身后,目光灼灼地看向角落里失魂落魄、被两个丫鬟搀扶着赶来的老夫人。
老夫人看着被救出的、不成器的儿子,再看看逸一身后那脸颊高肿、眼神死寂的少女(恩人之女),最后目光落回自己手中紧攥的玉佩。巨大的悔恨、后怕和对系统规则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她嘴唇哆嗦着,最终颓然挥了挥手,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罢了……罢了……拜……拜吧……拜真的……”她闭上眼睛,两行浊泪滚滚而下。
丫鬟们茫然地松开了新娘。喜婆那张浓妆艳抹的脸瞬间僵住,猩红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着老夫人灰败的脸色和狄仁杰手中寒光闪闪的宝剑,终究没敢出声,只是眼神怨毒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