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枝轻轻捏了捏小家伙柔嫩的脸颊,打算起身去洗奶瓶。
小家伙不满意云枝把她攥着的手指抽走,黏糊糊的嘴凑过来,啄了口云枝的脖子。
好痒啊。
云枝耸着肩笑不停,戳一戳小家伙的脸蛋。
“你还没有名字呢,这么黏人,以后我就叫你年年吧。”
小家伙咧开嘴巴,呜哇呜哇两声。
“开心啦,年年。”
她应该也很满意这个称呼,不然不会开心地蹬一蹬肉嘟嘟的小腿。
云枝看着她,忽然悲伤起来。
婴儿的出生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应该伴随无尽的喜悦。年年没那么幸运,她生下来没几天,一块破布裹着,然后就被丢给还是孩子的云枝照顾。
没有人为新生命的诞生而开心,包括年年的妈妈,简中梅。
简中梅来到云枝家里的时候,肚子里就怀着年年了。
云枝年龄小,但什么都懂,这应该就是她将来的后妈了。
因为简中梅和云学康还没领证。
一次偶然,云枝听到简中梅和云学康的话,了解了,年年是简中梅和她前夫的孩子。
话里话外,不难听出来,她挺恨她前夫的,具体缘由,不清楚,但有一件事是摆在明面的。
简中梅痛恨她前夫,连带着她们的孩子一起恨了。
年年注定是个不被爱的孩子。
简中梅和云学康搭伙过起了日子。
年年出生后,上了简中梅的户口,她对年年不重视到什么程度,名字都没取,说是没想好,其实根本就懒得想。
她暂时还不想好好做一个母亲,她想出去闯一闯。
算是机遇,一个老乡在外地做煤矿生意,听说挺赚钱的,简中梅和云学康打包行李就去投奔他了。
留下七岁的云枝和落地不足一月的年年,在冬天漏风夏天漏雨的小屋里相依为命。
娃娃丢给云枝,云枝总不能不管,善良的她就帮着照顾了。
一开始,同情多一点。
她单纯觉得这娃娃可怜,简中梅都不管她了,要是自己再不管,她得有多惨。
于是云枝边上学边照顾她。
上学的时候,没有时间,她便拿点米,去找一楼的瞎子阿婆,让她帮忙照顾年年。
五点下学,她从不在路上耽搁,跑着去阿婆那里把年年接回来。
对了,那时候的年年还没有名字。
云枝就管她叫「小家伙」。
年年特别黏云枝,云枝做什么,她都要跟着。
云枝从小就营养不良,基因在那,个子还可以,就是很瘦,皮包骨那种,一个瘦弱的孩子怎么能抱得动另一个孩子。
瞎子阿婆生养过好几个孩子,育娃经验丰富,她送给云枝一个儿媳用剩下来的背带,让她把年年绑在后背。
这样,云枝不管去哪,都能带上年年了。
这一背,就是好几年。
摇摇欲坠的危房,浑浊的河边,废弃的工厂,野草丛生的田间,潞城小镇每一片风雨侵蚀过的土地,都有一个小女孩,背着另一个小女婴,轻轻踏过。
小女孩的背总是弯的,腿总是抖的。
她看起来是那样柔弱,但每当你觉得她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她的身体里就会迸发出让你惊叹的力量,无穷无尽。
她永远背得动妹妹。
姐姐往前走多少步,都不会落下妹妹。
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
从姐姐照顾妹妹,到姐妹相互扶持。
她们的影子印在斑驳墙面,留在每一个不会再回来的日出日落。
生活无情,她们不离不弃。
她喊她「年年」,越来越亲昵。
她喊她「姐姐」,越来越清晰。
年年会爬了。
年年会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