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府城之内开店,总归有几门常走动的靠山,甄父备着厚礼找去,即便关系好些的,譬如董姑父的昔年同窗,也摇头不愿应,只暗里提醒他家得罪了孙家,更多的那些交情浅的人家,别说见人,连门都不愿开。
宝瑢知晓后气的咬牙,“年里收礼时个个笑眯了眼,拍着胸口说什么事儿只管去找,真有事儿也吓得跟孙子一样,有些人就账上还赊了许多银钱,横竖生意做不成了,往后也不必他们照应,明儿我便挨家讨去。”
姑苏鱼米之乡,本就是富庶之地,那些官爷常得底下人孝敬,个个肚里都是肥油。
阎王易躲,小鬼难缠,开门做生意的,同这样的人打交道更多些,凡手中捏些小权的,总要吃拿卡要一番,嘴上说的好听,这些个银钱不算甚,实则一毫一厘都想往口袋里塞。这些人来食店吃饭时常吃的满嘴淌油,到付钱的时候个个脚底更是抹了油,怕得罪人要账又不敢要的太凶,如今两家食店账面上还有七八十贯钱没收回来呢。
孙家这事儿就像被人勒着脖子吊在水上,割断了绳就要被淹死,不割断绳要被勒死。
全赖那花婆子,贼婆子引的孙家注意到了甄家,孙家又是惹不起的高门大户,若得罪了,一家子从上到下都没什么好下场,但叫宝珠进火坑,一大家子是宁死也不会答应。
“一家人便是在孙家门口整整齐齐吊死也不能应下这烂事。”徐氏最终拍了桌子发话。
宝珠始终皱着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等几人说完了话,她方才开口,
“甚个死不死的,阿娘也不嫌晦气。那孙家逼人太甚,只是他们势大,咱们实在惹不起,既惹不起,只得唱一场大戏。”
……
一家人如何商量且不提,只说次日黄昏,花婆子敲响了后院的门进来了,后头跟着两个流里流气的地痞,不等甄家人让自顾坐到凳上。
徐氏慢悠悠从灶间出来,看是花婆子,笑了一声,叫阿忠去倒茶来。
花婆子笃定这甄家要服软。甄家日子过得不错,除了这两家食店,有一家铺面在收租子,城东还有间大宅,在姑苏城已算很不错的人家。
可那又如何?即便这般人家,到她跟前儿不还得做小伏低,想到这儿她心里也泛起一丝快意。
阿忠倒了茶来,她故作姿态并没有接,只看着徐氏问道,
“早先问了徐娘子,也不知这些天你们家想明白了没有,那孙家的的确确是个好人家,孙官人是可堪托付的郎君,配你家姐儿再合适不过的。”
徐氏听着心里直骂,她不喝茶更好,自家接过阿忠手里的茶抿了一口,还想配宝珠,那孙子腌臜的便是拉去配狗都嫌臭烘。
“三娘都尚未及笄,年纪实在小了些,不如劳您去说说,叫孙家等两年。”
徐氏几次三番说的都是这话,花婆子挂了脸,又冷笑一声,“这般年纪已不小了,孙家势大,倘或你家能对孙家说个不字,今儿我也不敢过来说这番话。”
十足一副小人做派,欺软怕硬的模样叫人倒胃。
甄父从门外进来,横竖铺子里关了门歇了生意,他同大郎一起将店里能用的菜譬如咸鱼腊肉一类都去讨回来了。
一进门见花婆子面上亦没什么好脸色。
“掌柜的回来了?可巧我正要给你家道喜呢!”
甄士德摇头,“远房表侄才来了信说家里叔爷病故发丧,却不知喜从何来,你还是回去吧,今日家中事多,恐招待不周——”
花婆子打断甄父的话,声音也大了几分,
“甄掌柜的,远的且不说,便说你家大郎到了娶妻的年纪,二郎也要下场考试,不为自个儿考虑,总要替家里两个小郎君想想,孙家能叫你家做人上人,也能叫你家翻不得身,那是何等人家,连你那在汴京做官的妹婿见了也得给人提鞋。”
花婆子信心满满,她再有经验不过了,食店生意做不下去,还有两个儿子要顾及,这甄家早晚低头。她朝立在一边的地痞使了个眼色,二人立即上前一步,人高马大站在甄士德跟前,若真是胆小些的人,只怕这会子已经软了膝盖,但甄父依旧一副凛然的模样。
一时气氛紧张,宝珠听了半晌,这才掀开门帘,从外头端了盏香茶进来。
宝珠口中亲热,将茶水递给花婆子,“我爹娘实在眼光短浅,这事儿婶子你怎的也没跟我说,孙家那般大户竟瞧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