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躺在床榻上,目光凝滞地望着斑驳的屋顶。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自心口炸裂,似有千万条赤练毒蛇在血脉中疯狂窜动,每一次吐信都灼得五脏六腑几欲焚毁。冷汗浸透的指尖死死攥住被褥,将被褥的缎面绞出狰狞的褶皱。他虚弱地仰卧在客栈的床榻上,冷汗浸透了单薄的里衣。颤抖的手指掀开被褥,可有看见里衣胸口处露出层层缠绕的绷带——那雪白的布条下,诡异的黑纹如蛛网般在苍白的肌肤上蔓延,时而泛起暗红的光晕。母亲留下的玉璧静静伏在胸前,温润的莹白与狰狞的黑纹形成诡谲的对比,那抹殷红的丝线仍在玉中诡异地游移,像活物般缓缓蠕动,每一次细微的扭动都仿佛牵动着她的痛楚,令他分不清是玉在作祟,还是自己的伤处在作梗。
但他也不由得暗自庆幸,在如此致命的伤势下竟还能捡回一条命,这简直像是上苍的垂怜。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胸口的伤处,疼痛如影随形,却也在提醒着他——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奇迹。
房间里静得可怕,连窗外的鸟鸣都显得格外清晰,蝉声时远时近,像是隔着一层纱。青鸟眉头微蹙,心底涌起一丝异样——往常住店时,楼下早该人声鼎沸,店小二的吆喝声、食客的谈笑声、脚步声,甚至偶尔还有醉汉的争执声不绝于耳,可此刻却静得如同置身荒宅。
他侧头望向窗外,阳光斜斜地洒落,尘埃在光束中缓缓浮动,清晰得像是被某种力量刻意定格。他屏息凝神,试图捕捉一丝人声,可除了自己微弱的呼吸,竟再无其他声响。
"难道伤势过重,连听觉都受损了?"青鸟心中暗忖。他咬牙抬起手,剑指微凝,试图运转法力探查四周。然而刚一提气,胸口便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疼得他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透鬓角,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青鸟的心跳骤然加,胸腔里翻涌的不安几乎要冲破伤口。他从未受过如此重的伤——这伤势不仅侵蚀着他的身体,更在蚕食他的法力。指尖凝聚的灵力如风中残烛,稍一催动便溃散殆尽。
"若此时有妖物潜伏"这个念头刚起,冷汗便如毒蛇般爬满脊背。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冷静,可思绪却像被搅浑的水,无论如何也沉淀不下来。心中不断思索凤鸣和凤锦现在何处?该如何传讯?要不要向师父问一个明白?每一个问题都像尖刺扎进太阳穴。
他仰卧在床榻上,死死盯着房梁上斑驳的霉迹,任由各种可怕的猜想在脑海中翻腾——妖物的突袭、同伴的遇险、自己沦为待宰羔羊每一个画面都让他的呼吸更加急促。然而,任凭他思绪如野马般奔腾,却终究敌不过身体的背叛。危机似毒蛇般在暗处吐信,可沉重的眼皮却如灌了铅,每一次挣扎都让意识更加模糊。杂念与昏沉在脑海中撕扯,最终化作一片混沌的迷雾,将清醒一寸寸蚕食殆尽。(这样下去不行)青鸟在混沌中抓住最后一丝清明,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疼痛让他短暂地夺回了神智。必须想办法,哪怕只能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被拉得绵长而粘稠。没有预想中的妖物突袭,没有突如其来的杀机,只有自己微弱的呼吸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这反常的平静反而成了最危险的催眠曲,困意如黑潮般一波接一波地漫上心头。
起初还能勉强支撑。他用力眨动酸涩的双眼,睫毛在视线里投下细碎的阴影。可渐渐地,这挣扎变得像溺水者的扑腾般无力。眼皮越来越沉,仿佛有人在上方悬了千斤坠。每一次合眼,都像是坠入柔软的沼泽,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在某个混沌的瞬间,身体突然惊颤,像是从万丈高空跌落时被猛地拽回。他短暂地睁开眼,模糊的视野里,房梁上的木纹扭曲成诡异的形状。但这清醒如昙花一现,转瞬就被更汹涌的黑暗吞没。
最终,意识像断线的风筝,轻飘飘地坠入无边的黑暗。他彻底沉入梦乡,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知觉。只有胸前的玉璧,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里,泛着微弱的荧光。
昏沉间,他感觉有指尖拂过他的丝,像春风梳理柳枝般轻柔。微凉的掌心抚过他滚烫的额头时,一滴温热突然坠在眉骨——那分明是泪。他竭力撑开沉重的眼皮,朦胧中似要捕捉清韵代守在榻前的身影。然而梦境如潮,转瞬间便将他吞没——桃瓣纷飞间,凤鸣的飞剑划破春色;甜腻的桂花香在唇齿间化开,凤锦的笑靥近在咫尺;师父的呵斥声穿透岁月,在耳畔炸响旧日种种如走马灯般流转,虚实交错间,他终究还是沉入了更深的幻境。
不知浮沉了多久,青鸟终于挣出梦境。油灯在床帐上投下橘黄的光晕,火苗噼啪爆开一粒灯花。他侧头时,看见三十娘端坐如雕塑,烛光在她睫毛下筛出细碎的阴影。可那双眼分明凝在虚空处,泪水不断划过下颌,将衣襟浸出深色的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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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青鸟喉结微动。他与三十娘不过萍水相逢,即便投契,何至如此哀切?目光掠过她紧攥到白的指节,忽然了悟——怕是这满屋药香与重伤的自己,勾起了她某段尘封的痛楚,激起了她内心的怜悯之心。
"三十娘。"他轻唤,声音沙哑如磨砂。
见她仍陷在回忆里,他提高声调又唤一次。三十娘猛地一颤,抬起衣袖慌乱抹过脸颊,却掩不住鼻尖那抹绯红。"醒了?"她掀开食盒的动作太急,险些碰翻油灯,"灶上煨了百合粥,最是安神"白雾腾起时,青鸟看见她睫毛上还挂着细碎泪光。
"饿了吧?"三十娘的声音像浸了蜜的温水,她将青鸟轻轻扶起,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捧着一件易碎的琉璃器。指尖拂过他后背时,青鸟能感觉到她刻意收敛的力道,生怕牵动他的伤处。
她先端起药碗,用指尖试了试温度。“先喝了药,在把粥喝了。”舀起一勺深褐色的汤药,低头轻轻吹散氤氲的热气,才递到青鸟唇边。"小心烫。"她轻声叮嘱,目光专注得像在完成某种神圣仪式。药汁入喉,苦涩中带着回甘的暖意,从喉间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驱散了骨髓里盘踞的寒意。
待药碗见底,三十娘又捧起青瓷粥碗。熬得浓稠的米粥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香甜的气息顿时盈满床帐。她舀粥的动作极稳,每一勺都恰好七分满,温度也调得恰到好处——显然已在灶前守候多时。
青鸟望着她低垂的睫毛,那上面还沾着未干的泪痕。她喂粥时微微抿着唇,眉头不自觉地轻蹙,仿佛比他自己更在意每一口粥的温度和分量。这份细致入微的关怀,让青鸟胸口泛起一阵酸胀的暖意。
"可好些了?"她问这话时,窗棂间漏下的月光正映在她侧脸,将声音也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辉。
青鸟喉结微动,声音还带着病中的沙哑:"多谢三十娘"
"傻孩子。"她突然笑开,眼尾泛起细纹的模样让青鸟想起师母以前照顾自己时的神情,"你我之间,何须言谢?"指尖替他掖了掖被角,"养伤最忌劳神,有什么话,等你精神好些再说。"
青鸟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月光在窗棂上投下斑驳的树影。他忽然想起什么,眉头微蹙:"清韵代从晨起睡到现在,想必是累极了。"
三十娘手中的汤匙轻轻一顿,在碗沿碰出清脆的声响。"何止是累,"她叹息般低语,"那娘子守了你五天五夜,任谁劝说都不肯离开半步。今日见她终于肯合眼,我反倒松了口气。"
青鸟心头一热,眼前浮现出清韵代倔强的面容,脸上露出会意的微笑。他靠回枕上,屋内昏黄的灯光将三十娘的身影投在墙上,摇曳出温暖的轮廓。这般安宁的光景,与先前的生死一线恍如隔世。
"三十娘"他犹豫片刻,终是开口,"可否劳烦你一事?"
"但说无妨。"三十娘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裙摆如水般垂落。
"我昏迷这些时日,凤鸣她们定是忧心如焚。我想写封信报个平安"
话音未落,三十娘的脸色骤然一变。她指尖无意识地握紧,声音压得极低:"你尚不知情御常寺已布下天罗地网,说你勾结妖物。"她凑近些,继续说道:"凤鸣她们怕是早已离开了长安。这信,送不出去的。"
青鸟瞳孔微缩,胸口尚未愈合的伤处突然隐隐作痛。窗外一阵夜风掠过,吹得灯焰剧烈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撕扯得支离破碎。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先是瞳孔骤缩,随即又缓缓松开——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像一柄利刃,却精准地刺入了他早有预感的那个位置。
"果然如此"他低语道,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早已心知肚明的答案。唇角扯出一丝苦笑,那弧度里既有讽刺,又暗藏着几分如释重负。
窗外的灯笼突然剧烈摇晃起来,一阵急风吹了进来,将他额前的碎吹得凌乱。油灯的火苗在风中明灭不定,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青鸟垂下眼帘,睫毛在脸上投下两片阴翳,遮住了眼中翻涌的情绪。
他的呼吸先是急促了一瞬,胸口绷带下的伤口传来隐约刺痛。但很快,那呼吸又归于平稳,像是将所有的惊涛骇浪都压进了深不可测的潭底。只有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泄露了那一闪而逝的震惊。
"我早该想到的"他轻声道,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那日御常寺的人看我的眼神就不对劲。"手指松开被角时,布料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褶皱,正如这个消息在他心上留下的痕迹。
三十娘的眉头蹙起,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像是突然窥见了什么危险的真相。
"怎么回事?"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度,"你不是正在为朝廷效力吗?怎会突然"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可能。她的目光在青鸟胸前的黑纹和玉璧之间游移,瞳孔微微收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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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子不自觉地前倾,衣袖带翻了床头的药碗也浑然不觉。瓷碗在地上摔得粉碎,药汁溅上她的裙角,在素色布料上晕开一片暗褐色的痕迹。
她慌忙起身,裙摆带起一阵微风,将床头的药香搅得更加浓郁。先是弯腰拾起最大的几块碎瓷。才转身从墙角取来扫帚时,木柄撞到了矮柜,出"咚"的一声闷响。
三十娘的动作很轻,却透着一股执拗的细致。扫帚尖小心地拨弄着每一片碎瓷,连溅到床脚的一粒细小瓷渣都不放过。瓷片在簸箕里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像是某种不安的叩问。
收拾完碎片,她又将碰歪的油灯扶正,把歪斜的盒子重新放置好。每一个动作都过分专注,仿佛要把所有紊乱都归回原位。直到确认再无遗漏,她才缓缓坐回圆凳,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凳脚与地面摩擦出细微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