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间,他迅从怀中掏出一粗布,将羽毛轻轻放在粗布中央,而后仔细地包起来,动作谨慎。随后,他又强压下心中的疑惑,在其它野兽尸体上逐一查看,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然而,一番搜寻后,再无其它可疑之物。
他直起身子,神色恢复沉稳,转头看向一旁的苏少卿,语气坚定地说道:“苏少卿,我们这就去会会那几个车夫吧。”
“连少侠请。”苏少卿抬手,指向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三人走出廨殓房,不多时便来到大理寺狱。
这三个车夫虽牵涉命案,可毕竟身为异国人士,大理寺在牢房安排上倒也有所考量,牢房地面清扫得干干净净,床铺虽简陋,却也整洁有序。
三个车夫一见苏少卿到来,顿时如见救星,匆忙奔到牢门前,操着一口蹩脚的中原话,急切说道:“少卿,我们真的是冤枉的呀!求您大慈悲,放我们回去吧!”
苏少卿听到三个车夫的话,脸上神色一凛,原本平和的目光瞬间锐利如鹰,紧紧盯着牢中的三人。他微微眯起双眼,眼神中透露出审视与威严,仿佛要将他们的心思看穿。
“哼!”苏少卿双手背在身后,迈着沉稳的步子,缓缓靠近牢门,“仅凭你们几句喊冤,就能证明自己无辜?我大理寺办案,靠的是真凭实据,不是你们的一面之词。”
说话间,他微微仰头,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屑,扫视着面前的车夫们,“这长安城,天子脚下,法度森严。若是任由你们这般轻易脱罪,日后你们这些异国之人,谁还会将我大唐律法放在眼里?”苏少卿的语气愈严厉,“你们既牵涉此案,便别想轻易脱身。若真是冤枉,大理寺自会还你们清白;若有隐瞒,妄图蒙混过关,我定让你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他的话语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仿若重锤,敲在车夫们的心头,也让在场的连三郎感受到了他对案件的执着与公正。
其中一个身形魁梧、四十来岁的男子,满脸大络腮胡须。此刻,他神色极为急切,双眼圆睁,眼中满是惶恐与哀求,额头上青筋微微凸起,仿佛一条条蚯蚓在蠕动。他向前跨了一步,双手紧紧握住牢门的铁栅栏,大声说道:“上官,我们虽说跟着使团一同来到这大唐地界,可实实在在不是使团的随从啊!我们就是普普通通的猎户,平日里靠着打猎为生。前些日子,伯克给了我们一大笔金子,说是让我们养这些野兽,当作进献给大唐皇帝的珍贵礼物。我们只是听伯克的吩咐办事,真的与这灾祸毫无干系啊!”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话语中带着浓重的异域口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挤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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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也快步挤到前面,他身形略显单薄,面色苍白,眼神中同样满是焦急与无助。他嘴唇颤抖着,急切地附和道:“是啊,上官,千真万确!我们祖祖辈辈都是猎户,这次真的不知道马车怎么会翻倒的,我们是无辜的,求上官明察啊!”他一边说着,一边不断地向苏少卿作揖,双手在身前快地摆动,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的冤屈传递给眼前的上官。
这时,另一个同他年纪相仿的男子也想开口,可刚吐出几个词,那音晦涩难懂,根本辨不清说的是什么。他涨红了脸,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双手在空中挥舞了几下,显得无比焦急与无奈。他看了看同伴,又望向苏少卿,见对方一脸茫然,只得无奈地闭上了嘴。他满脸无辜,眼神中满是绝望,双手在身前合十,不停地上下晃动,身子也微微前倾,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向上官央求着,祈求能得到一丝怜悯与公正对待。
苏少卿脸色一正,声音洪亮地说道:“你们说自己无辜,便能洗清嫌疑了?若如此,还要我大理寺作甚!这案子,我们自会查个水落石出,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绝瞒不过去!”
连三郎目光如炬,细细打量着牢中的三人。从他们那宽厚结实、因常年劳作而肌肉隆起的身形,便能看出是历经风雨的强健体魄。再瞧他们的手指,粗糙且布满老茧,指甲缝里还隐隐残留着泥土与猎物的痕迹,关节粗大,显然是长期拉弓握弩、处理猎物所致。他们的脸庞,被岁月与风沙雕琢得轮廓分明,皮肤黝黑粗糙,刻满了生活的沧桑。这些细节无一不在昭示,他们确实并非一国为官的体面人,而是常年在山林间穿梭,平日里主要是饲养牲畜,闲暇时便打打猎卖些皮肉,打猎也不过是辅助生计的营生。
连三郎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来回扫视,不经意间,落在那个不太会说中原话的男子衣领一角。刹那间,他心中猛地一惊,瞳孔微微收缩,只见那里赫然夹着一根蓝色的羽毛,色泽与他此前在花豹尸体上现的那根极为相似。他心中涌起无数疑问,正准备抬脚向前,开口问。
恰在此时,一名捕手神色慌张,脚步匆匆地冲进牢房。他一路小跑,呼吸急促,额头上满是汗珠,顺着脸颊不断滑落。苏少卿见此情形,眉头一皱,看向捕手,厉声问道:“何事?如此惊慌失措!”捕手赶忙靠近苏少卿,微微侧身,将嘴凑到苏少卿耳边,低声快地说了几句。苏少卿原本还算镇定的脸色瞬间大变,双眼圆睁,满是震惊之色。他下意识地看向连三郎,随后迅伸出手,轻轻扶住连三郎的手臂,将他拉到一旁,压低声音,急切地低语道:“连少侠,刚传来消息,城内又生命案了。丧命的是一个渤海人,还有两个辽国人。”
连三郎听闻此言,也是大为震惊,脱口而出:“什么?又有异国之人死亡!”他下意识地立刻迈开步子,准备跟着苏少卿前往事地。然而,刚走了两步,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停住脚步。他神色一正,冷静地说道:“此事我不必急于前往,左少卿他们自会前去查探。眼下,我还是得先尽好自己的职责。”
苏少卿听了,看了一眼捕手,又将目光转向连三郎,眼中满是焦急之色。连三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说道:“苏少卿若是要前往案现场,尽管去办便是。我自会和这三个车夫好好谈谈,了解情况。”
苏少卿正求之不得,城内生命案,他身为大理寺少卿,自然是要前往查看情况。可他又担心连三郎这个外人在大理寺内擅自行动,闹出什么乱子。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薛寺丞,郑重吩咐道:“薛寺丞,你务必好生陪着连少侠办事,不可有丝毫怠慢。”
薛寺丞听到这话,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之色,但又不得不遵从命令,只得回应道:“下官听从少卿吩咐。”
苏少卿转身面向连三郎,拱手行了一礼,轻声说道:“那下官便去处理差事了,连少侠请自便。”说罢,转身与捕手快步离去。
待两人身影走远,薛寺丞看向连三郎,脸上挤出一抹苦笑。他抬起手,朝三个车夫的方向指了指,带着几分不情愿的意味,示意连三郎道:“请,请,请。”连三郎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但他又实在不想让薛寺丞在此碍事,于是开口说道:“薛寺丞,我瞧你事务繁多,必然十分忙碌。我在此询问这三人,你大可去忙自己的事,不必在此相陪。”
薛寺丞心里确实想离开,可又不敢放任一个外人在大理寺内随意走动,无奈之下,只能继续苦笑着说道:“没事,没事,下官的事务稍后再安排便是。“
连三郎见薛寺丞不肯离去,心中暗自思忖,看来非得拿出强硬手段不可。他面色一沉,原本平和的眼神瞬间锐利如鹰,周身气场陡然变得冷峻威严。
“薛寺丞!”连三郎猛地提高音量,厉声呵斥道,声音犹如洪钟,在这略显逼仄的牢房过道里回响,震得人耳膜生疼,“你这般杵在这儿,究竟是何用意?我查案本就需要全神贯注,你在此必然干扰到我,莫不是想阻碍我查明真相?”他向前一步,目光紧紧盯着薛寺丞,那眼神仿佛能洞悉人心,“你且去那牢门口候着,别在这儿妨碍我与这三个车夫问话!”他的话语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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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寺丞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吓了一跳,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他抬眼望向连三郎,只见对方满脸寒霜,眼神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这强大的气场压迫下,薛寺丞心中一惧,双腿微微软。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犹豫片刻后,他只得低下头,不敢再直视连三郎的目光,灰溜溜地转身,朝着牢门的方向退去,最终站在大门外,大气都不敢出。
连三郎眼见薛寺丞退出门外,这才从容转身,稳步来到牢门口。他目光如炬,锐利的眼神仿若猎豹一般,将牢中的三人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而后不紧不慢地开口询问道:“我瞧三位的身形气质,与回鹘国官员大相径庭。你们究竟是……?”
三人听闻此言,其中那两名会说中原话的男子反应极快,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急切说道:“上官,我们千真万确只是普通猎户,绝非汗国官员。”而那名不会说中原话的男子,虽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却似乎也察觉到了氛围,一会儿瞅瞅身旁的两个同伴,一会儿又将目光投向连三郎,忙不迭地点着头,那动作幅度极大,仿佛在拼命强调着什么。
连三郎微微挑眉,神色未改,追问道:“可你们空口无凭,叫我如何相信?”
大胡子猎户一听,急切地回道:“上官,此次进贡的野兽里,有一只最凶猛的黑豹,可是我们亲手帮忙捕获的。为了抓到它,我们在祁连山一带搜寻了整整一年,历经千难万险,才将其拿下。”
连三郎目光一闪,循声问道:“区区一只豹子,如此难以捕捉?你们身为猎户,经验丰富,竟还耗费了一年时间?”
一旁的男子连忙接过话茬,解释道:“上官有所不知,那野兽来自祁连山……,也就是你们汉人所说的昆仑山。那是一只体型庞大的黑豹,十分凶猛。说来也怪,它身旁一直跟着一只游隼,形影不离。这黑豹在山中出没多年,祸害了不少牲畜。我们这些猎户曾多次组队前去抓捕,结果死伤惨重,后来便没人敢再去了。直至大汗下令,召集我们几个,并派了麾下勇士协助,才将那黑豹制服。抓捕过程中,十几个勇士不幸丧命,我们也是死里逃生啊。”
大胡子猎户听他说到此处,立刻转身,利索地拨开衣服,露出宽厚的后背。只见三道长长的伤痕赫然在目,触目惊心。“上官请看,这就是当时被那豹子抓伤留下的,险些要了我的命。”
连三郎听闻,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大胡子猎户穿好衣裳,转过身来,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望向眼前的连三郎,似乎期望他能理解自己的遭遇。
这时,一旁不会说中原话的男子用回鹘语和大胡子交谈了几句。立马心领神会,对连三郎说道:“赏官,握们玫罪啊!”尽管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音极为生硬、牵强,但在这情境之下,连三郎也能明白其中含义。
连三郎的目光突然定格在那不会说中原话的男子身上,他眼神一动,猛地伸手,在男子的衣领处摸出一片羽毛。他举起羽毛,目光锐利地问道:“你们还抓了鸟来进贡?”
大胡子猎户见状,急忙解释道:“大人,这可不是进贡用的。是库阿曼在祁连山中抓到的一只鹦鹉。”
“一只鹦鹉?”连三郎满脸疑惑,再次追问道。
大胡子猎户又和库阿曼交流了几句,随后说道:“库阿曼说,那鹦鹉极为聪慧,灵性十足,特别听话,他喜欢得紧。可马车翻倒之后,鹦鹉受惊飞走了,至今下落不明,库阿曼为此忧心忡忡。”库阿曼听着大胡子的翻译,脸上满是悲伤之色,眼神中透着失落与担忧。
连三郎眉头紧蹙,沉思片刻后,目光再次落在大胡子猎户身上,继续追问道:“可我方才去查看那些死去的野兽尸体,并未见到你们口中那只体型硕大的黑色豹子,这是为何?”
大胡子猎户赶忙解释道:“上官有所不知,昨日伯克,也就是我们的领下令,特意留下那只豹子和另外两只野兽,预备着将它作为献给大唐皇帝的独特礼物,所以我们并未将其一同运走。”
连三郎心下一动,立刻转过头,目光如炬,看向大胡子猎户,问道:“那你们领此番带领众人前来,除了进献这些野兽,可还有其他目的?”
大胡子猎户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茫然之色,说道:“上官,我们三人不过是负责饲养这些野兽的粗人,他们那些事儿,从不与我们讲。我们每日只管照料好这些野兽,别的一概不知。”
连三郎暗自思忖,看来这三人所言不虚,他们身为底层猎户,回鹘官员们自然不会将重要机密透露给他们。如此一来,想从他们这儿知晓回鹘人此行的全部目的,怕是不太可能了。随即,他神色缓和,开口说道:“好,你们放心。只要我查证后,事情真如你们所说,与你们毫无关联,我自会禀明,还你们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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