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司马目光扫过厅内众人,当看到左侧那个头花白的男子时,瞳孔骤然收缩。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每走一步心跳就快一分。那男子正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着食物,鼓胀的腮帮子不停蠕动。
"姚姚刺史?"白司马声音颤,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眼前这个形如枯槁的老者,真的是那个平日里威风凛凛的江州刺史?
男子闻声抬头,浑浊的双眼突然迸出光彩。他费力地咽下嘴里的食物,干裂的嘴唇颤抖着:"白白司马?"这嘶哑的声音,却让白司马如遭雷击——确实是姚刺史的声音!
白司马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他双唇颤抖着,却不出半点声音。那双平日里锐利如鹰的眼睛此刻瞪得滚圆,瞳孔中映照着姚刺史枯槁的面容。
"怎……怎会?"他终于从喉间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双腿不受控制地软,他不得不扶住一旁的桌案才勉强站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在桌面上留下几道深深的抓痕。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浸湿了官袍的领口。白司马的视线模糊了——这个蓬头垢面、形销骨立的老者,真的是那个曾经意气风的姚刺史?记忆中的威严面容与眼前这张布满皱纹的脸重叠在一起,让他胃部一阵绞痛。
"怎么会这不可能"他无意识地摇着头。突然,他猛地转向青鸟,眼中迸出骇人的光芒:"那这些时日在刺史府号施令的是谁?!"
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在厅内激起阵阵回音。白司马浑身抖,既是因为愤怒,更是出于后怕——想到自己这些天来,竟对一个冒牌货言听计从
姚刺史见状,艰难地站起身,枯瘦如柴的手颤巍巍地搭上白司马的肩膀。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堂堂司马瞬间红了眼眶。
一旁的刘司马艰难咽下口中食物,沙哑着嗓子道:"白老儿,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着你。"那熟悉的语气让白司马浑身一震,定睛细看——眼前这个形销骨立的老者,竟真是昔日同僚刘司马!
白司马只觉天旋地转,一时间竟分不清眼前所见是真是幻。就在此时,张班头突然指着角落惊呼:"司马,您看那边!"顺着他手指方向,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正狼吞虎咽,双手死死护着面前的食物,生怕被人抢走一般。
"这这不是金氏染坊的金掌柜吗?"张班头声音颤。白司马目光扫过其他几人,当看到最后一个埋头猛吃的囚徒时,张班头倒吸一口凉气:"老天爷!那是矿洞东家严安华!"
白司马踉跄后退半步,终于明白青鸟为何要再三叮嘱保密。他强自稳住软的双腿,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借着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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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参军听令!"他突然厉声喝道,声音在厅内炸响,"今夜所见所闻,所有人不得泄露半字!"他环视众人,眼中寒光凛冽,"违令者——杀无赦!"
最后三个字咬得极重,在寂静的大厅内久久回荡。捕手们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白司马转头看向青鸟,两人目光交汇的刹那,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深深的忧虑——到底还有多少人,也是他人假扮?
青鸟静立一旁,目光复杂地注视着眼前狼吞虎咽的众人。谁能想到,这些形如枯槁、衣衫褴褛的囚徒,曾经都是锦衣玉食的官员与富甲一方的商贾?命运无常,竟将他们折磨至此。
他回想起方才刘参军率领捕手们冲进地牢时的情景。当身着官服的刘参军带着捕手们从通道口涌进地牢,八名囚徒颤颤巍巍的挤在一堆,浑浊的眼中满是恐惧与不信,有人甚至捂住耳朵,仿佛这是场即将醒来的梦。直到捕手们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起他们,一步步走向出口。
最令人心酸的是他们重见天日的那一刻。当众人搀扶着他们走出书房,八人不约而同地仰头望向夜空。皎洁的月光洒在他们枯瘦的脸上,星辉落入他们浑浊的眼中。
姚刺史突然跪倒在地,枯枝般的手指深深插入泥土。他颤抖着捧起一捧泥土,老泪纵横:"一一年了老朽以为这辈子再也"哽咽的话语断在夜风中。
刘司马则跪在地上,仰望着满天星斗,享受着微风拂过身躯带来的草木与泥土的气息,干裂的嘴唇不住颤抖。金掌柜突然放声大哭,那嘶哑的哭声惊飞了树梢的夜莺。严安华却反常地大笑起来,笑声中却满是凄凉。
所有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宣泄着情绪——有人捶胸顿足,有人仰天长啸,更有人只是呆呆地望着月亮,任凭泪水在脏污的脸上冲出两道白痕。就连见惯生死的捕手们都不忍地别过脸去。
青鸟从思绪中回过身来。目光穿过窗棂,望向院中的月色。银白的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为院中的假山怪石镀上一层朦胧的银辉。那些嶙峋的轮廓,恍惚间竟似方才众人在书房门前的身影——姚刺史佝偻的脊背,刘司马颤抖的双手,金掌柜仰天痛哭的姿态——仿佛被时光凝固在了此刻的石像,永远镌刻在这月色之中。
夜风徐来,院中的老槐沙沙作响,枝叶在月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那声音轻柔如叹息,仿佛在低吟着一曲劫后余生的挽歌。一片槐叶随风飘落,打着旋儿掠过假山,最终停驻在窗台上,叶脉在月华中纤毫毕现。
青鸟的目光久久停留在窗台的那片落叶上。叶脉在月光下清晰可见,边缘还带着一抹未褪尽的青翠。他忽然想起地牢石壁上那些触目惊心的刻痕——起初工整如账簿,记录着囚徒们清醒时的坚持;而后渐渐凌乱癫狂,诉说着绝望中的挣扎;最终又归于微弱的整齐,仿佛生命即将燃尽时的最后坚持。
这片落叶本该经历完整的四季——在春风中舒展,在夏雨中滋长,在秋霜中染金,最终安然凋零。可命运无常,或许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狂风,或许是一道劈开苍穹的闪电,让它在这未及金秋的时节便匆匆坠落。
青鸟走到窗前轻轻拾起落叶,指尖抚过那意外的断痕。就像地牢中那些人,本该在各自的轨迹上安稳度日,却因一场无妄之灾,被硬生生拖入深渊。而今虽侥幸生还,却永远带着未愈的伤痕。
夜风穿过窗棂,却带着一丝的凉意。那片落叶在青鸟掌心微微颤动,仿佛在诉说它未完的故事。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蛙声虫鸣,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青鸟忽然明白,这世间万物,都逃不过命运的拨弄——无论是这片早凋的落叶,还是那些劫后余生的人。
另一边。白司马沉声命令刘参军带人将整座宅邸彻底搜查。捕手们举着火把,从厅堂到厢房,从地窖到阁楼,连花园假山都不放过。然而一番搜寻下来,除了些陈旧家具,竟未现半点可疑之物。
张班头上前禀报:"司马,据属下所知。这宅邸原是一个叫郝泰的富商所有,不过此人早在一年前就已举家搬迁,去向不明。"
刘参军低声请示:"司马,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白司马负手而立,目光扫过院中那轮明月,沉吟道:"姚刺史等人的行踪必须严守秘密。此处既已被那些恶人弃置,正好用来安置他们养伤。"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对外就宣称姚刺史接到长安敕令,和刘司马连夜启程赴京了。"
刘参军会意,拱手应道:"下官明白。"说罢转身离去,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长廊尽头。
夜风拂过庭院,吹得火把忽明忽暗。白司马望着地上那些摇曳的影子,突然觉得这座空荡荡的宅邸,就像一张精心编织的蛛网,而他们所有人,都不过是粘在上面的飞虫罢了
青鸟见白司马已将诸事安排妥当,这才上前拱手道:"白先生,眼下诸事已了,我们便先行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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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司马拱手回应,语气诚挚:"此番多亏小友相助,若非小友仗义出手,只怕这桩奇案永无真相大白之日。"
青鸟谦逊地摇头:"先生言重了,在下不过是无心插柳罢了。"
白司马目光转向一旁受伤的柱子,当即吩咐道:"张班头,去备一辆马车,再将两位的坐骑牵来,好生送他们回去。"
待张班头领命而去,白司马又对青鸟温言道:"小友此番来江州,待休整几日,不如让我做东,带你和清韵代娘子三日后游览一番江州名胜如何?"
青鸟含笑应道:"那青鸟就在此先行谢过先生美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