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浓的黑暗里,影子获得实体。
登巧莲池房屋中的修行还在继续。
影子试图打扰他们的兴致,却被拉入一起修行。
逃出的影子蜷缩在树叶堆里织网,丝线是凝固的旧时光。
陆喜主关上窗,梢滴落的阴影化作乌鸦,正啄食陆掸子遗落在童年的乳牙。
房屋沟槽里躺着只腐烂的羔羊,肚皮裂口处钻出株漆黑的菌菇,菌伞上的纹路酷似婴孩掌纹。
菌丝缠住羊腿,把羊油吸吮得滋滋作响。
更鼓敲过三声,登巧莲池陷入完全的沉寂。
月光把石板路照得惨白,本该空荡荡的街上人影幢幢。
在陆掸子童年记忆中死去的叔伯拖着肠子,在石板路上踱步,肚皮上的豁口随着步伐开合,像张咀嚼的嘴。
六月上旬,运来登巧莲池的牲畜越来越多。
陆掸子瞧着肢体抽搐的猪牛羊,为生灵祷告。
宝塔底下的地宫里正举行彻夜的祭祀仪式。
陆掸子在想,哪一批是被运进来人牲,哪一批是普通的猪牛羊。
尽管主持祭祀很忙碌,制作法器也很忙碌,陆喜主和林祈悦总会抽出时间陪伴陆掸子用餐。
说真的,陆掸子不太需要这种陪伴。
一是因为无法品尝美食,二是因为陆掸子总会看见陆问欢坐在饭桌上挑衅她。
不过陆掸子还是很珍惜和双亲的相处时间。
烛火舔上雕花灯罩时,林祈悦正在给陆喜主盛滑嫩的豆腐羹。
豆腐和苋菜一起炖煮,香味扑鼻。
陆掸子细细端详了一下,豆腐是扒干净血丝的人脑。
青瓷碗沿的裂缝里渗着褐红,像条蜈蚣盘踞在雪色脑花上。
陆问欢骨镯上的骨铃在桌下轻响。她笑眯眯看着不动筷的陆掸子,舀了一勺豆腐羹送入口中。
陆问欢眼睛亮闪闪的,被林祈悦的手艺俘虏。
陆掸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恶劣的家伙享用美食,又瞥了一眼不断吐着脓水的人脑。
呕。
“问欢快尝尝新做的咕咾肉。”林祈悦放下玛瑙碟,那些浸泡在琥珀色蜜汁里的球体晶莹透亮,瞳孔在糖浆中舒展成黑牡丹。
好有创意的菜品。
陆掸子内心默默吐槽。
人能度的扭曲已经快要覆盖整个登巧莲池。
陆掸子举起筷子,脑子里却在想,如果胜乐金刚看到自己的农场审美如此下行,会不会光临修仙界。
陆喜主放下象牙筷,象牙筷拍在桌案上出脆响。碗碟轻颤,汤面浮油聚成莲花纹。
陆喜主的眼眸比往常更亮,仿佛有萤火虫在瞳孔产卵。
“问欢,今天的菜不喜欢吗?”陆喜主有些担忧,她关心的眼神落在陆掸子身上。
陆掸子低头躲避母亲的视线。“没有,母亲。”
陆喜主对陆掸子的疏离有些无奈。她轻轻抬手,摸了摸陆掸子的头颅。
陆掸子愣了一下,她还是不自觉想寻求母亲的温度。
就算已经过了十几年,陆掸子还是在渴望普通的亲情。
偏偏老天不公,把她三缘全断。
就因为她是母的?
陆掸子抿了抿嘴,扬起一个复杂的笑容。
陆喜主起身,为陆掸子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