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逐渐白亮,却不见一轮红日,只有空荡荡的天,和灰压压的云。
这不是带着水汽的乌云,更像怨气凝成的实质。
救济棚的苇席在热浪中微微蜷曲,用庙宇拆下来的木板做成的棚檐下,铁锅里的肉糜粥滋滋作响。
蒸腾的热气裹挟着若有若无的腥味,在饥民们鼻间游荡。
禄屠舀粥的动作平和宁静,只有眼眶里突出的鸟头格外突兀。
围观的灾民犹豫着不敢靠近,但是饥饿可没有太多时间让人思考。
被饿极了的人总有要抓住生机的。
一个拉着十多岁孩子的妇人冲到队伍的最前面,挤到禄屠面前,伸出枯槁的手,递上被舔得光溜的陶碗。
禄屠舀了满满一勺肉糜,将陶碗递向棚外那个扯着孩子的妇人。
孩子饥饿的、孱弱的哭嚎突然止住,乌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锅中颜色焦黄的肉糜。
妇人慌忙用衣襟捂住孩子的脸,带着孩子想走。
于是“正义之士”出手了,一个精壮魁梧的镖师打翻了妇人的碗。
碗里的肉糜散落一地,掉出了人的指头。
“你这妖妇!拿什么邪祟东西害人!”
一声暴喝惊碎了棚内的死寂。镖师满脸怒容指着锅沿凝结的血痂。
上百双眼睛齐刷刷盯向禄嫖,她的倒影在那些瞳孔里摇晃。
禄屠疑惑地朝向镖师。
“你们不是早就吃上肉了吗?”禄屠抖了抖满锅正炒熟的肉糜,又激出更深一重香味。
明晃晃吞咽口水的声音在棚子里此起彼伏。
人群开始骚动。有人跪拜,有人痛哭,有人抓起碎碗舔舐残粥。
禄屠就这样把大家不敢明面提的东西,搬到了台前。
镖师一下愤怒了,他一拳轰向禄屠的胸腹。
为什么他不打面门,因为那两只鸟看起来太诡异了。
本来众人瞧着姿态诡异的禄屠,还有些忌惮。这一下动乱,正是泄长久以来压抑的好机会。
于是人们喊着“怎么可以吃人?!”,一窝蜂冲了上来。
人们怨恨她杀了自己的亲人,也怨恨她把他们做成了肉糜粥。
可是人们也饿啊,饥饿太消耗人的理智和从容了。烧光他们的体面又烧尽他们的尊严。
于是香喷喷的熟肉糜被很快抢光。有的人没有带,就往嘴里塞,烫了好几个泡,涨破了嘴巴也不停下。
生的肉糜也很快被一抢而空。鲜血淌在人们的嘴边,给他们毫无血色的嘴巴增加了点血色。
字面意思的嘴巴有了血色啊?
被杀了家人的人先去围殴了禄屠。
禄屠没有反抗的想法,只是双手抱头护住头部,蜷缩在地上任人打。
在一片混乱中,禄屠的膝盖被踹裂,身上大大小小的挫伤和骨折不计其数。
人们吵吵嚷嚷把禄屠抬到庙宇残破的神像前,神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两只正在交媾的铜鸟。
禄屠神色平静,嘴角含笑,和铜鸟对视。
人们都忘了,这一天是举行庙会的日子啊。
在一片咒骂声中,禄屠用那把屠刀让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都掉地上了还真是好低啊。
明明大家都在吃,怎么偏偏只能做不能说呢?
进食的欲望和杀生的罪业,救人的善念和杀人的恶意,度人的意愿和犯下的杀孽,真是符合共命鸟的习性啊。
黄沙卷天,陆掸子眨了眨自己的眼睛,意识到自己回到了庙会的现场。
禄大人伸手,抓住陆掸子飞起的头颅。那两只共命鸟从祂眼窝探出,交缠着脖颈凝视着陆掸子。
一来就是boss战,真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