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掸子轻轻笑了,那笑声让元折囿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真好听,拂尘的笑声真好听。
陆掸子越过他走向门外,鲜红的嫁衣裙摆扫过门槛时,像一道血色的残影。
元折囿手指拂过陆掸子的衣袖,留住一缕香气,抵在鼻下嗅闻。“师姐,我们下一步该如何?”
陆掸子沉吟片刻,骤然想起刚进来时脑子里的记忆乱流。
“你进来的时候是不是有记忆碎片侵入你的脑海?”陆掸子微微回头,声音理智而冷静。
元折囿轻轻点头。“嗯。好像看见了很多故事。那些就是宗门的师兄妹吗?”
陆掸子把那段自己被强行塞入又被自己绞灭的记忆重新翻出来。
是活下来的宗门的美景。
陆掸子看向漆黑的院外,眯了眯眼。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盯久了这片虚空,陆掸子感觉自己正在坠落,又仿佛悬浮在液体之中。
当她现自己意识被黑暗拖拽入深处时,她已经陷入了第一重的困局。
她感应着自己的身体还在原地,意识中万千思绪不过是现实一刹那。
陆掸子仔细端详起这片黑暗。
在这黑暗里没有上,没有下,没有前后左右,甚至没有“这里”和“那里”的概念。
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虚空,寂静得能听见自己血液在血管中奔流的声音。
忽然,在陆掸子视觉里,黑暗中浮现出一点微光。
那光芒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迅晕染开来,化作无数细碎的光点。
陆掸子眨了眨眼,那些光点开始扭曲、旋转,形成一条条光带,像被无形的手搅动的丝绸。没有预警的一瞬间,光带开始以更疯狂的姿态舞动。
陆掸子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景象开始分裂、重叠。
她看到了太和玄宗的山门。
不是被摧毁后的残垣断壁,而是完好无损的山门,檐角的风铃在微风中轻响。
陆掸子不自觉伸手,想要抓住什么,但她的手指穿过了幻象,只触到冰冷的虚无。
光带继续变幻,陆掸子看到元闻苦站在讲经堂前,正向弟子们讲解《阵法的基础制图》。
噩梦的制图……和上辈子学的工程制图如出一辙。
画面突然扭曲,元闻苦转身向她走来,朝她清浅一笑,隐隐约约光影闪动间,是元闻苦碎裂的身影。
陆掸子面目一瞬间扭曲,她喉咙紧,泪水模糊了视线。
虚空中的光影开始加流动,像被卷入漩涡的彩色沙粒。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过去、现在和未来交织在一起,同时呈现又同时消失。
陆掸子看到了无数个“可能”。
无数个美好的可能。
黑暗突然有了温度。像被裹进初春的蚕茧里,湿漉漉的暖意贴着皮肤渗进来。
陆掸子已经无法意识到自己是睁眼还是闭眼了。
陆掸子似乎睁开了眼,如果这团混沌里还存在“眼”的概念。
她看见光如蜜糖般流淌,把虚空黏合成熟悉的轮廓,是问心峰的回廊。
石栏杆上停着两只麻雀,正用喙梳理被晨露打湿的羽毛。
假的。
陆掸子对自己说。
但廊边的紫阳花丛在摇曳,花粉簌簌落在她手背,痒得真实。
远处习阵坪上,师弟师妹们的身影如褪色的皮影戏,随山顶钟摆的节奏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