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残留的墨香似乎还未散尽,昨夜书房里的惊心动魄却已沉淀为一种冰冷的清明。
那账本残页上的“赵氏月供五十两”,如同一道惊雷,在我第三次回溯的记忆乱流中炸开,将所有迷雾彻底驱散。
王熙凤,琏二嫂子,那个看似被赵姨娘拖下水、不得不虚与委蛇的荣府管家奶奶,根本不是什么被迫的棋子,她才是藏在赵姨娘身后,真正提供银钱、支撑起这毒计的幕后金主!
原来如此,原来一切的源头在这里!
难怪赵姨娘一个不得宠的妾室,哪来那么大的胆子和财力屡次兴风作浪?
难怪王熙凤总能在关键时刻“恰巧”抓住一些把柄,看似公正,实则推波助澜!
她不是在收拾烂摊子,她是在享受这掌控一切、借刀杀人的快感!
心头的寒意几乎要冻结血液,但我强迫自己冷静。
一次次的回溯,一次次的死亡边缘,早已将我的脆弱磨砺成了坚韧。
我知道,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王熙凤既然是主谋,绝不会容许任何可能威胁到她的线索存在,尤其是牵涉到我的。
果然,天刚蒙蒙亮,院门外就传来了急促而刻意的喧哗。
紫鹃一脸忧色地进来回禀:“姑娘,凤奶奶来了,说是……说是您身子不适,特意过来探望照料。”
探望?
照料?
我心中冷笑。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只怕是来兴师问罪,或者,是来下最后通牒,毁灭证据的。
“请她进来吧。”我淡淡吩咐,理了理鬓,确保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只余下惯常的病弱与疏离。
余光瞥见侍立一旁的三妹妹探春,她眼中同样闪过一丝警惕与了然。
昨夜之事,我虽未与她细说全部回溯的现,但已隐晦提及账本疑点和对凤姐的怀疑,探春冰雪聪明,自然明白今日绝非普通的探病。
王熙凤几乎是“闯”进来的,脸上挂着过度热情的笑容,那双丹凤眼里却闪烁着毫不掩饰的锐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躁。
“哎哟,我的林妹妹!听说你昨儿又不大爽快了?可是宝玉那混世魔王又惹你生气了?快让姐姐瞧瞧!”她说着,便径直朝我的床榻走来,那架势,不像是探病,倒像是要搜查什么。
我微蹙眉头,顺势轻咳几声,显得愈孱弱:“多谢凤姐姐挂心,不过是老毛病,歇歇便好,不敢劳烦姐姐。”
探春适时地上前一步,挡在了王熙凤和我之间,语气恭敬却带着距离:“凤姐姐有心了,家常小病,不敢惊动您。姐姐府里事忙,还是早些回去处理要务吧。”
王熙凤被探春不软不硬地顶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又化开,眼神却骤然变得冰冷,像淬了毒的匕。
“三丫头这话说的,自家姐妹病了,我这做嫂子的来看看,难道不是分内之事?莫非……这潇湘馆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怕我瞧见不成?”
话音未落,她猛地一扬手,竟从袖中抖出一件东西,“啪”地一声摔在炕桌上。
那是一枚男子的腰牌,样式普通,材质也一般,但上面沾染的几抹嫣红,却分明是我惯用的那款唇脂的颜色!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这腰牌……这腰牌是我在第三次回溯时,冒险潜入赵姨娘院中,从她那个负责传递消息的小丫鬟彩云腰间偷偷换下来的信物!
当时情况紧急,我只想着留下一个日后可以追踪的线索,顺手用帕子擦拭时,不慎沾上了自己的唇脂。
我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万万没想到,这东西竟然会落到王熙凤手里,并且在此刻,当着探春的面,成了我“私通外男”的铁证!
“林姑娘!”王熙凤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刻意的震惊和痛心疾,“这是什么?!你怎么会……你怎么会藏着这种东西?这上面的胭脂,难道不是妹妹你常用的颜色吗?这……这要是传出去,林妹妹你……”她故意顿住,目光扫过探春惊疑不定的脸,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意。
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浑身冰凉。
好狠毒的计策!
她不仅要毁了我,还要让探春这个素来敬重我的妹妹亲眼见证我的“不堪”,离间我们,让我在贾府彻底孤立无援!
“凤姐姐,这其中定有误会!”探春毕竟沉稳,强压下惊疑,试图辩解。
“误会?”王熙凤冷笑一声,根本不给探春说话的机会,紧接着又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猛地展开,“误会?那这封信又作何解释?林姑娘,你管得可真宽啊!连宝玉的房里事都要插手过问了?!”
信笺上的字迹,一眼看去,确有几分像我的笔迹。
上面写着几句略显亲昵的叮嘱,大意是让宝玉近日身子要紧,不必总往她这里跑,该多去老太太那里尽孝,也要顾及袭人等人的感受,暗示他不必过于频繁地行房事。
这内容……乍一看,确实像是闺阁女子干涉兄弟房帷秘事的证据,足以让我名声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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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的心,在最初的惊悸后,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
因为在回溯的记忆碎片中,我清晰地记得,昨天我给宝玉写的那张叮嘱他多陪贾母的便笺,用的是我新近才让紫鹃研磨的新墨,那墨色浓郁深沉。
而眼前这封信上的墨迹,虽然模仿得极像,但颜色明显要浅淡许多,绝不是我昨日所用!
这是伪造的!
王熙凤,她为了扳倒我,竟不惜伪造书信,罗织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