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腕,药碗在案几上早已凉透,褐色的汤药映着烛火。
窗外又开始落雨,却盖不过她喉间困兽般的呜咽。
林杳突然挣起身,她刚才做了一个很混乱的梦。
梦里有火光,有血水,有爹娘,有徐煮冬,还有奄奄一息的百里昀……
她挣扎着,在剧颤中睁开眼,恍惚看见了完好无损的百里昀。
那些碎裂的梦境残片还在灼烧着双目——阿娘中箭时的闷声倒地,徐煮冬被敲碎的脊梁骨,最后是百里昀跪在血泊里,绯红官服缝隙不断渗出紫黑的血。
“哭出声来吧。”百里昀忽然轻拍了她的脸,指腹抹去她眼下的泪珠。
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眼睑,惊破凝固在睫羽间的泪珠。
她这才发觉牙关咬得太紧,舌尖尽是铁锈味,而攥着对方衣襟的指节早已僵白如死。
即将脱口而出的言语被撞碎在喉间,等回过神时,她已经将脸埋进了百里昀的衣裳上,像溺水者攀住浮木般死死箍住他的腰。
百里昀的呼吸骤然停滞,他本能地瞬间绷紧背肌,双手不知放在何处。
但当少女发顶的皂角香侵入鼻息,所有力道都化作指节泛白的隐忍。
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悬了许久,最终只敢虚拢住她单薄的肩胛。
”我在。”喉结滚动的声音混着更漏,“我在。”
“方才混乱,我借了你的发簪一掷,改日,改日我送你一支新的。”他语无伦次磕磕巴巴道。
林杳的呜咽突然变得大声,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哭诉:“我,我好没用……我要是早点去,早一点……哪怕哪怕就一点……”
百里昀的下颌抵在她发顶,任由怀中的震颤顺着经脉爬满四肢百骸。
烛光将两道影子钉在墙上。
“冬青煮雪,当归不归……”
“冬青煮雪,当归不归……”
“朱砂沉旧篆,忍冬裂新缣……”
“鹤影啄残漏,柴扉悬故年……”
恍惚间,外面似乎响起了哼曲的细微声响。
林杳收住了哭泣,闷闷地问:“是煮冬的娘吗?”
“是。”百里昀拍了拍她的背,“你先前让景从去保护她娘了,她娘现在很安全,只是神志有些不清了。”
林杳此刻已收敛了心神,擦干眼泪从百里昀的怀里出来了:“杨知县到底是何意?你发现了什么?”
窗外风雨渐起,烛火在青瓷灯罩里轻轻摇曳。百里昀拢了拢她散乱的鬓发,道:“昨日查勘堤坝时,三处新筑的夯土层掺着芦苇杆。”
他忽然冷笑一声,烛影在那双眼睛里跳成两点寒星:“且那些河工脚掌皲裂,有人膝弯处还带着暗红的鞭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