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熙站起来,曲起的一条腿抵在床沿,一双眼灰沉沉的,再也没有因为想到云枝会死而恐惧,一个人在什么时候会无所畏惧?
她明明不怕,为什么要装作很怕?
表现给云枝看到的,就是像现在这样——为了安抚云枝的情绪,她吓得什么都顾不得了,脱下已经穿好的衣服,俯身抱住云枝。
“不要再说这种话了,那天你晕倒,那阵子你不肯吃饭,你知道我有多害怕你会死吗,还想让我再经历一遍那份痛苦吗?”
她们爱得头破血流,伤痕累累,没有赢家,其实分开对她们来说是最好的结局,但她们和别的恋人不一样,她们即使爱不动了,也分不开。
还在纠缠,总要有原因的。
支撑简熙到现在的唯一动力是报复云枝,而支撑云枝到现在的唯一动力则是——只要简熙还爱她。
所以她自欺欺人地让自己活在每一个以为简熙还在深爱她的错觉里,她可以活在七年前,十七年前,二十年前,所以她开始像个幼稚的小孩子,眼里看到的,都是她想看到的。
妹妹抱着她的时候,她觉得妹妹紧张死她了。
她好幸福啊。
她本来对这个世界没了希望,是妹妹的爱让她一次又一次重生,怎么好像又初恋了,她觉得自己还可以疯狂地再爱她一遍。
“妹妹,你爱我吗?”
诚实地告诉我,你爱不爱我。
只要你说爱我,只要你说爱我……
云枝的偏执化为简熙眼中一颗晶莹的泪,可惜尖锐的爱刺不穿执拗的恨,她是妹妹,是从小就依赖姐姐的妹妹啊,没办法带着姐姐走出这片痛苦的沼泽。
“我爱你。”
爱到救不了你,爱到大不了就同归于尽。
月光是皎洁的,她们是糜烂的,简熙嘴角一抹浅浅的笑让云枝猝不及防地热泪盈眶,云枝眼角泛红地说:“姐姐真的很开心,这是姐姐收到的最好的新年礼物。”
“跟我一起去潞城吧。”
简熙抱着云枝,扮演一位忠实的爱人。
在2025年的第一天。
天光大亮,城市被此起彼伏的拜年声唤醒,简熙推开窗户,闻到昨夜残留的爆竹味道,楼下一堆穿着新衣服的小孩蹦蹦跳跳地走在寒暄的大人们前面。
简熙的眼神茫然空洞,木偶人一样盯着。
坐在床上的云枝幸福地看着她。
简熙回头瞬间,立刻戴上一副“爱妻”的面具,走过去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云枝的额头。
“怎么还有点发烧?”
云枝抱着昨夜简熙睡过的枕头,舍不得撒手,“如果你愿意给我一个早安吻的话,我会很快好起来的,毕竟我们是要一起去潞城的,总不能病着去。”
她提,是怕简熙是夜里不清醒,天一亮就反悔了。
随着简熙亲吻她额头的动作,不安稳的心终于放下了。
她看着简熙走进厨房忙碌的身影,从心底里相信她们是真的和好如初了,一下子身心愉悦,感觉病都好了许多,她下床洗漱完,走进厨房打算帮简熙的忙。
两手都沾了水,简熙用胳膊把她推出去,“去看会儿电视吧,很快就好了。”
“好,听你的。”
云枝坐在沙发上,把电视开机。
厨房里简熙的声音传出来,“对了,我订了今晚去潞城的票。”
“这么快?”
“嗯。”简熙说,“我想尽快过去。”
我想尽快和你,把缘分了结。
简熙的心声,云枝听不到。
她整个人都沉浸在编织的幸福美梦里,她爱简熙,于是她会主动为简熙的行为找借口——她一定是很怀念我们在潞城的日子,所以才会迫不及待地带我过去。
云枝站起来说:“那我现在去收拾东西。”
“先不急。”
“嗯?”
简熙端着一盘早餐出来,放在餐桌,再走进厨房,拧开水龙头洗手。
“今天白天,我得去陪我妈,你的病不是还没好吗,就在家等我吧。”
云枝好不容易幸福了,多怕会失去,她没办法做到小心翼翼去爱了,一点小事就让她疑神疑鬼,她丧失理智地走到厨房门口,带着眼泪质问:“为什么不肯带我去,是我拿不出手吗?”
简熙关掉水龙头,朝水池子甩了甩手上的水,酝酿要跟云枝说什么。
但云枝好像把自己陷在疼痛的虐恋里抽不出身了,她偏执地爱着她,无所不用其极地守护她们的爱情,眼睛里噙满泪水,活成一个简熙好熟悉的样子。
那就是曾经的简熙。
“我化了妆,其实,其实也挺好看的,不会给你丢人的。”
云枝说着自信的话,却自卑地攥紧衣角,咬住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