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监制从事影视监制行业不久,甚至可说一声门外汉。虽说身处文娱影视行业的一线,却从不觉得这份工和自己以前的运营的项目有什么本质不同。
他没有看片的习惯。不是说se出品的那些小成本、低制作、强刺激的感官片,就是大厂正儿八经立项的制作,也素来不爱看。人上了年纪,有些老花眼,盯着屏幕一久就开始头疼,宁愿去听电子说书和戏剧评弹,这才符合中老年养生之道。
这并不代表他只会混吃等死,酒桌上说作品名字、风格流派,他自然只能闷头吃菜;但说起这个演员合约到期,那个金牌制作跳槽,近期行业新热点,他口若悬河。他自以为,这才是他应作之事。至于公司出品,支持的心是有的,只是上了年纪,有心无力,没必要执着那一两个播放量。
尽管受到王祥这样的“专业人士”鄙薄,但张监制本人却不以为耻:
导演们大多都是些专横、霸道的独夫,正因他是外行,一概不懂,才不会被那些天花乱坠的说辞忽悠。
这才是对投资负责。
收到粗剪后,张监制没有直接打开,而是先问剪辑师。
很多导演认为,他们的工作对于一部作品是无可争议的核心,是他们持之以恒的努力和才华最终创造出作品。
然而很多时候,作为最后一阶段的剪辑师,却才是为作品完成叙事、注入灵魂的那双手。
导演剪辑版总免不得一些敝帚自珍的吝啬;而一名合格的剪辑师,应当要精准、克制、清晰地表达主创团队的意图,把握叙事节奏,拼图式地,将所有零碎的材料组合成一个整体,甚至完成超越,达到升华。
se的剪辑师也许没有达到后者的程度,在成片的话语权大多数时候也基本不存在,但确实是一个合格高效的剪辑师。
多年同事下来,张监制甚至可以很中肯地说一句:
王祥对自己作品的b数,远没有剪辑师小陈来得中肯。
退一万步说,小陈也是专业的,至少比他这个外行懂得多。
尊重专业嘛。
越是像现在这种不确定的时候,小陈的含金量不就越是上升了。
尤其是小陈这一次交稿还交得尤其慢!
距离一开始的一分钟样品发来之后,足足等到了第二天晚上八点才交稿。
期间,张监制一开始还镇定自若,接着开始旁敲侧击,再到连连催促……结果,统统石沉大海!
鞭长莫及啊!张监制扼腕,抓狂,焦虑。
眼见还有四个钟头就要死线,小陈才姗姗来迟,和粗剪版一起,匆匆回了句“不好意思,刚刚看见”。
但凡现在是工作日时间,但凡人在身前,张监制一定要他好好知道知道,什么叫休息日消息提示音常开待命,这么叫及时跟领导覆命。
年轻人真是太散漫了,真的都是我平素太好说话,惯的他们。张监制反省。
现在已经是周日晚上,留给他们的时间基本没有再做大的返工余地,张监制只能按下心中焦虑,寄希望于小陈能化腐朽为神奇,别真拉坨大的。
剪辑师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说“还行”、“一般”,或者“可能不太行”,而是有些含糊地表示:
“因人而异吧,可能有些人会喜欢。”
这不废话么,哪部电影不是这样的?那还有人有恋丑癖、喜欢吃shi呢。
但都到这份上了,张制只能眼一横,心一闭,点开视频自己看。
这一看,就直接再没关上。
……
镜头中,白领穿着丝质衬衫,夕阳的光芒打碎在她身后,将她身形镀上一层微暖而柔和的光。但是她又背光,看不清面容。
她正小声地哼着歌,左手手指夹着烟,搁在耳畔,浮在空中,烟雾流动起丝带般的轨迹,跟着歌声节奏,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点,似乎这种行为勾起了她的工作灵感,她低头去伏案书写,镜头没有跟着低头,依然停留在那根支起的手腕,手指中夹着的暗红火星,袅袅升起的烟雾。
视线随着升腾的烟雾,上移到天花板的灯。
一个女声响起:“我去倒点咖啡,你要不要?”
略带沙哑的倦怠,像是很久没说话的人忽然开口。
另一个年轻男声说:“麻烦了。”
随即是拖曳椅子的声音,高跟鞋声逐渐远去,轻轻的水声,杯盏轻碰的声音。
天花板的镜头很快切换成一个较低的视野:
昏暗的光线中,一个女人的身形缓缓走来,这是一个足足长约5-6s的镜头。然后镜头流连踌躇地上移,露出女人的那张脸。
前面的所有烘托和渲染,在此刻转化成一声发自心底的惊叹:的确是一张不负期待的脸!
画面中的女人算不上什么绝世大美女,但却有一种冷艳端庄的气质。眉目清淡却吸睛,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连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都更添几分风情。
配合上黯淡昏黄的画面,轻易能唤起人心中的旧时光。
忽然,妻子不耐烦地敲门声惊醒了张制:“你干什么呢?手机响了几遍了都不接。”
他条件反射地坐直身体,看先画面。
视频中此刻天光大亮,时间切换成白天,视频中的男女主角又如同普普通通的寻常同事,略带拘谨地打着招呼。
张制连忙暂停视频,拿下耳机,最小化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