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栾辛是凑近了说的。
语音缓慢,带着隐隐的威胁与压迫,好似蟒蛇在耳侧的嘶嘶声,瞬间激起孔春浑身的鸡皮疙瘩。
在过于猝不及防与紧张下,孔春只觉得有些呼吸不畅。
她低下头,压根不敢看栾辛的眼睛,浑身都有些微微发颤,晶莹的泪光夺眶而出,顺着面颊流下。
她自然是不敢直接拒绝。
可也试图反抗。
语音哽咽道。
“婚姻大事,非同小可。”
“京中名门闺秀众多,个个都比我出众,栾指挥使不妨再好好考虑考虑。”
栾辛语意中带了些唏嘘,“可她们都不欠我,偏只有你欠我。”。
意思是只有自己好欺负呗。
这人长得是凶了些,脾气瞧着也不太好,可他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又家财万贯的,哪儿有什么讨不上媳妇的,凭何就要揪着自己个儿不放?
孔春到底是个性情柔弱的。
做不到义正严辞地拒绝。
只能一边默默垂泪,一边揪着桌下的帕子。
“若说管家理事,其实我也不甚擅长,我很笨的,看到数字就发晕,平日里还懒怠,天天睡到日上三竿,胆子也小,没人陪的话不敢出门……”
秋阳原是暖色。
可透过栾辛发梢时似乎褪成了凌厉冷调。
他投在地上的影子好似封冻在地上的玄铁。
知道的是在相亲。
不知道的是在刑讯逼供。
“孔姑娘诸多借口,是不想嫁我?”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孔春猛然战栗一下,下意识摆手否认,眼泪又重重砸落两滴,她顶着对面阴鸷的眸光,只觉有腐骨蚀心的黑雾漫来,使得人连呼吸都变得压抑凝滞。
孔春想起那些街头巷尾流传的、事关栾辛的残忍可怖的传闻,想起那服毒自尽的通家十三口,想起邻居姐姐提起那些死尸的惨绝人寰的场面……
呜呜呜。
她家世微薄,无权无势,兄长仅仅只是七品,如若拒绝栾辛的求娶,那便是将人得罪了个彻底,谁知道他今后会不会借机发难?
一个不慎,只怕通家老小都要遭她连累。
今后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孔春泪如雨下,洇花了桃红的浅淡胭脂,抽抽嗒嗒抬眸,杏眼水雾朦胧一片,断断续续的语调中裹着哽咽,也不知是在应对栾辛,还是在说服自己。
“我并非不想嫁。栾指挥使出类拔萃,身居要职,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若真说起来,还是小女高攀,能得栾指挥使看中,实在是小女之福,小女又岂会如此不识好歹……”
“那你哭什么?”
栾辛指尖轻扣桌面,
声调低沉得就像是暴雨前的闷雷。
字字句句都像透着冷硬。
孔春哽了一下,赶忙执起巾帕擦了脸上泪痕,而后挤出个凄楚惨淡的笑脸来,“……我只是…没想到这样天大的好事会落到我头上,一时间有些感慨罢了…”
栾辛挑着眉尾觑她。
冷着脸,看不出什么情绪。
只由鼻腔中冷哼出声。
“既不是不想嫁,那也就是点头答应了的意思。那你回去同家中长辈禀告清楚,过几日我就带着媒婆与聘礼上门,择定吉日,快的话你我在年前就能成亲。”
啊?
不是吧,这么快?
……可事到如今,孔春也没什么拒绝的余地,睫羽上凝着碎珠,指尖攥着浸透的罗帕,只点点头应了。
栾辛瞧她这幅受尽委屈,不得不屈就的模样,微微蹙眉,可即使如此,也没有半分松口的意思,只在沉默一阵后,闷声道了句。
“嫁给爷,未必就有你想得那么惨。”
“也罢,你自归家去准备吧,我也得回府奉告双亲了。”
栾辛说罢。
没有在此处再待下去。
抓起放置在桌面上的佩刀,阔步走出了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