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线似浸了松烟的墨笔。
许之蘅郑重还了一礼。
“尤记得那日在林场,是冉公子为我仗义执言,后又将匹温驯良驹让与我骑……小女还未谢过冉公子的恩情。”
冉修杰笑笑,“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还未问过许大姑娘,我那匹素影可还乖觉,一路将你驼回去,未曾让你受惊吧?”
许之蘅点头。
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
“它乖得很,果然如冉公子所言,是极通人性的。好似知道我是头次骑马,在林间穿行时,会避让横斜枝桠,还懂得缓蹄踏过泥沼水洼。”
冉修杰盈盈的眸光中有些惊讶,清润中带着暖融的尾调,“那日瞧许大姑娘动作生疏,却未曾想到那是你头次骑马,竟就这么一路由林场骑回了营地,不怕跌下来么?”
“我生来就胆子大,所以倒也不觉害怕,就是下马时险些站不住,后来腰酸背痛了好几天。”
听她这般爽利的语气,冉修杰脸上的笑意漾得愈发明显了些,语调清清浅浅地说。
“骑马姿势很重要,若是不懂得发力,上马不到两刻钟就会觉得乏累。”
“许大姑娘今后如若想学骑马,可遣人来肃国公知会我一声,初学者驾驭不了烈马,一个不慎还容易受伤,我可以把素影借给你。”
“那小女便在此先谢过冉公子了。”
许之蘅浅笑着福了福,雪白玉颈微低,在钗镮相撞的微光间那,张芙蓉玉面愈发动人,姿态优雅得如同天鹅。
冉修杰莫名有些耳尖微热,正想要同她多说两句,此时只见个丫鬟急慌慌寻来,在许之蘅耳旁说了些什么。
许之蘅脸色微变。
而后扯扯嘴角,挤出个笑容来,语中带着几分猝不及防的慌乱,“冉公子可去前头喝喝茶,我这厢有事,需得去处理一下。”
“好,许大姑娘请便。”
冉修杰眸光定落在她离开的方向,久久不曾离开,唇角蕴出抹极浅的笑,眼底波光荡漾,掠起细碎潋滟的光纹。
——
这厢。
孔春是商贾出生,也是自小在桃源县长大,以往没有来过京城,更是从未参加过此等贵人云集的宴席,为了不给家中丢人,她特意穿上了自己最华贵的衣裳,戴上了妆屉中最贵重的首饰。
她谨记着教习嬷嬷的规矩。
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只谨小慎微跟在孔立诚后头,缩着脖子半句话也不敢多说。
孔春坐在下头。
看着许之蘅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粉墨登场。
然后与嬷嬷教得分毫不差,在及笄礼上表现完美。
孔春听到众人对好友的夸赞声,心里很为她高兴,下意识就想要张嘴喝彩,可又意识到这并非是乡野田间,不能如以往那般肆意欢笑,便只能噎住,将手掌用力拍到最响。
或许是因着她脸生。
有好几个贵女都主动上前来搭话。
她们的笑容都很甜美,看上去都是极其好相处的,可一旦听说她是商贾出身,家中只有个官衔七品,在翰林院人任职的兄长后,便都借故离开了。
因着对许之蘅有恩,所以孔家兄妹的坐次,被安排在了稍微靠前的位置。坐在她身侧的,是昭明侯的嫡次女,不知道是不是孔春的错觉,这位贵女好似并不想坐在她身侧。
包括身前的那碟子糕点,自从她伸手拿了一块尝过后,昭明侯的嫡次女便再也没拿过。
就好像那糕点被她碰过,便脏污了。
或许是因为心虚心怯。
又或者是因敏感多疑。
孔春总觉得她们在打量自己,那些眉眼间流露出的好奇与鄙夷,掩着帕子的交谈,好似都在嘲笑她上不得台面。
这种滋味……实在如鲠在喉。
许春无法将这种感受与兄长诉说,只能努力克服自己的卑怯,尽量挺直脊背,坦言面对庭院中的无数目光。
及笄礼闭。
长辈们都离开了。
兄长也被同僚唤去说话。
就只剩下了孔春一人。
主母应酬宾客去了。
许之蘅被那群勋贵子弟缠得脱不开身。
蘅芜苑各个相熟的婢女们,更是忙得头角倒悬。
期间许曼倒是来同她说过两句话,可她也有自己的闺蜜圈子要顾及,总不能时时陪在她身边,温声嘱咐几句后便走了。
孔春只觉得自己犹如片孤舟,飘荡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上,恨不得瞬间原地消失。
只能站在角落,强按下心中的忐忑吃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