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插科打诨你一言我一语他一拳地过了两周,等真正到了植树节的那天,桑渝白这个粗神经的大少爷才察觉到了一些微妙的端倪。
他们是坐大巴去的。早上七点半学校大门口就开来了十几辆豪华的旅游大巴,每个班级各一辆,方便老师清点人数,薛烬他们几人那个时候就已经算是他们班级里数一数二的高个子了,恰好队伍又是按照身高排的,当女生和大部分男生都选好位置坐下以后,留给的只剩下旅游大巴最后的五连坐座位。
桑渝白选了五连坐靠窗的那个。
萧如玉的行李很多,薛烬留在外面帮他塞包裹到车底的行李仓里,俩人上车的时间最晚,过道很窄,约莫只能通行一个人,薛烬走在前萧如玉在后,按照桑渝白的预想里薛烬应该会是坐在他旁边,萧如玉则坐在另一个边——毕竟他们俩是室友嘛,关系明显更好。
于是桑渝白一看到距离他只有四五步的薛烬就扬唇笑了下,“害,来这么晚啊?”
薛烬点头说是,手刚搭上倒数第二排的座椅,萧如玉就突然伸手搭上他的肩膀把他推到靠窗的另一边,然后抢先在桑渝白身边敞开腿霸道地坐下,在桑渝白又惊讶又奇怪的眼神中扯下领口吐了口气,又拍了拍大腿,“哎呀,可累死我了。”
薛烬那边慢了他几秒也跟着坐下,但坐姿明显规矩了些,校服的袖子挽了一截在胳膊上,露出的皮肤白皙,压了好些刺眼红痕的小臂随性地搭在黑色塑料包边的车窗底。
他跟着叹了口气,“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这么累。”
萧如玉啧了一声,随即拽了下傻眼的桑渝白,“桑同学,你快帮我评评理,你也是知道的,我平时给这位副班长送了多少矿泉水牛奶还有零食,有时候还要帮他去办公室搬作业拿考卷,他现在,就只是帮我提个行李箱就在那里抱怨我,哼,真没良心,下次不给你吃了,饿死你渴死你得了。”
要是身边突然多了块镜子,桑渝白感觉他当时的表情一定是???这样的。
——普罗米修斯有多想去为人类偷火种,他当时就有多想一巴掌拍在萧如玉的肩膀上。
大哥,我们俩有这么熟吗?
评理?还让我来评论薛烬?
不是,大哥你谁啊,你他妈是谁啊,能不能清醒一点!有分寸一点啊!!我才想让别人来评论评论你为什么插在我和我室友中间?啊??
也因此,在那一个多小时的车程里,桑渝白的脸臭得不要不要的。
当然,他也不是在争风吃醋哦。都已经是十六七岁的人了,而且他还是男生!怎么可能还会做那种朋友被抢了就故意板着脸想要引起注意力的幼稚事情!!他只是觉得,萧如玉这人,真的太没有边界感了!
还有薛烬,之前半夜骂他的时候有多气势凛然,现在怎么就这么乖了?那些气势呢?那些阴阳呢??这么双标吗??
哦,还在啊……
休息时间,看着薛烬把躲在车身后偷吃零食的萧如玉连人带“脏货”地拖到同学面前,还眯着眼睛站在背后监督着萧如玉“言笑晏晏”“心甘情愿”地给排队的同学们分发饼干果汁巧克力时,桑渝白就感觉心里无比舒坦。
但高兴不到两分钟,他又感觉一阵摸不着来由的不舒服攀上心头。
就像那个叫心脏的肉团里不知道从哪钻进来一只蚂蚁,咬了他一口,虽然缺口很小,但也痒痒的,他不管怎么做都抓不出那只罪魁祸首。
于是他绕过拥挤嘈杂的人群走到了薛烬身边发出邀请,“薛烬,要不然下午咱们俩一起种树呗,你挖坑,我放树苗,然后你填土,我浇水,怎么样?”
薛烬却摇了摇头,桑渝白又说,“那就我来挖坑,你放树苗,我填土,你浇水?”
薛烬还是摇头,但这次他的手搭在了桑渝白的肩膀上笑了下,“半中途换人不好吧,要是老班知道了,肯定会说我们俩的,算了,别提了,去找萧如玉拿包薯片吧,好像快被抢完了啊……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我帮你抢一包?”
桑渝白下意识说:“原味。”顿了下又说,“不用你帮我抢,我自己会拿。”
薛烬听到这话皱了下眉,但很快又点点头,抬脚朝外面走去,“也行,那你去找他拿吧,我先去上个厕所。”
桑渝白自觉语气太重心里有些难以表达的情绪,回过神后赶紧跟上,“我也去,我也去!”
眼看着两人的肩膀好不容易走到一起,桑渝白张了张嘴,很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
也是那一刻他才发现,原来有一天,犹豫和纠结也会锁住他向来怼天怼地毫无畏惧之心的嘴——只因为,害怕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触犯到薛烬的底线。
本来印象分就不高,可不能再继续扣了……
想到这,桑渝白突然感觉呼吸一窒,脆弱的心脏又被蚂蚁狠狠地咬了一口,毒液注入心坎,让他心底一阵又酸又麻。
他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好奇怪……
他为什么要害怕薛烬?
薛烬有什么恐怖的地方吗?
没有啊。
论家世,桑家可以甩姜家三十条街,况且薛烬不过是姜莹的继子罢了。论学习,薛烬也不是他认识的人当中最厉害最聪明最具天赋的那一个,上课需要写笔记,作业需要按时完成,考试成绩也会被家长点评。论长相,他承认薛烬的外形确实不错,但是娱乐圈中哪里会缺好看的面孔呢?从小到大,他见过的俊男美女就跟嘴里尝过的山珍海味那般,只多不少。
那为什么,他要害怕呢?
桑渝白的思绪开始不受控制地扩散下去,得罪了薛烬,他会得到什么样的惩罚?
想了想,答案似乎只有一个,那就是得罪了薛烬。
别无其他。
第65章第65章小桑的暗恋日记4
其实当意识到这份感情的时候,桑渝白的第一反应不是喜悦,不是激动,不是大彻大悟的舒爽,而是坠落冰泉般寒意一寸寸地从皮肤渗透肌理直达骨髓。
害怕,畏惧。
在每一个辗转反侧的夜晚和每一次心虚颤抖的对视当中,如同滚烫的岩浆反反复复地冲刷着他的心坎。
那一年,同性恋这个少数群体在国内虽然已被大众所熟知但仍是违背常理违背世俗不被法律认可的存在。
哪怕在后面几年同性恋合法化,它依旧只是被冠冕堂皇的几十个字眼认可着,旁人的眼光和世俗的蜚语半点没有减少。
少数,本就站在了大多数的对立面。
十六七岁还未经风霜磨练过的富家少年,哪里敢只身抵抗大多数呢。
于是,桑渝白退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