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说,一边努力回忆着更多的细节,林杳则全神贯注地捕捉着他话语中的每一个关键之处,根据他的描述,笔锋轻动,在竹纸上开始勾勒。
她时而抬眸望向犯人,时而低头专注于笔下的线条,渐渐地,一张形容丑陋的面容在纸上显现出来。
画完后,林杳轻轻放下画笔,拿起竹纸细细看了看,这竹纸上画的人着实奇怪,但也说不上哪里奇怪。
疑惑间,她起身欲将画纸拿给疑犯范畴看。
就在她起身的瞬间,身后的百里昀却一个箭步上前,伸出手臂拦住了她。
林杳一顿,疑惑地看向他,他却没有多做解释,只是伸手拿过了画纸。
百里昀一手执长枪,一手拿竹纸走向范畴,他将画纸举到范畴面前,冷峻的目光紧盯着他,似要从他的表情中探寻出一丝端倪。
范畴眼睛紧紧盯着画纸,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缓缓地点了点头,确认无误后,他“扑通”一声重重地跪了下来,额头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一边磕头一边大声说道:“知州大人明鉴,这画中的人正是小的所见之人,大人定要为小的做主啊!”
百里昀微微抬手,声音沉稳:“起来罢,若你真是被冤枉的,我定会还你清白。”
范畴闻言,又磕了一个响头,才缓缓起身。
百里昀招手,招来守卫,简短地吩咐道:“带他下去好生看管。”
守卫得令,便押着范畴退下了。
此时公堂之上,只剩下林杳与百里昀,气氛略显沉静,唯有那纸张被风吹动的轻微声响。
百里昀转过身,看向还站在案前的林杳,眼神中带着一丝凝重,缓缓开口道:“范畴是梁府的一个马夫,但是力气大,且有些拳脚功夫,他所描述的疑犯,说是经常会来府中寻梁肃的,每次此疑犯梁肃都派遣范畴送他出府。”
百里昀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长枪扔给了在门外守着的景从。
林杳微微皱起眉头,向他走来,眼睛仍盯着那画像,轻声说道:“可是,这画像上之人瞧着甚是怪异,怪到不似凡人模样,所有五官都有些不合常理,这般模样,真真是前所未见。”
说罢,林杳抬眼看向百里昀,眼中满是不解。
百里昀垂首盯着那幅画像,表情严肃地说道:“正是如此,才抓了那范畴。”
“他所描述之人,相貌如此丑陋,按常理来说应当极为引人注目。可我们在这探州四处探寻,却无一人见过这般长相之人。所以我才将那犯人关押起来,一来是防止他有所隐瞒或者说谎,二来也是想从他身上挖掘出更多关于这人的线索。”
“这画像真的很奇怪。”
林杳的眉头紧锁,眼睛紧紧盯着画像,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她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这画像……不像是描绘一个人的,反倒像是两个人的特征拼凑在一起。”
百里昀也看过去,他很实诚地摇了摇头:“我只觉得他长得丑陋。”
林杳的目光在画像上仔细搜索,想要找出什么线索,她指着画像的一处,说道:“你看这里,眼睛的形状和间距,与鼻子和嘴巴的比例,都显得不协调。仿佛是两种不同的面部特征被强行组合在一起。”
她的手指轻轻滑过画像的边缘,继续说道:“给我一种分裂的感觉……”
“还以为你又要去找那树上的孟兄呢。”
“分裂?”百里昀疑惑地望了她一眼,又举起竹纸仔细端详了两眼,“我倒是真看不出来,当时听范畴描述,就只感觉此人特点鲜明,应当是极好寻找的。”
林杳踮脚拿过他举着的竹纸,一言不发。
百里昀低头,只能瞧见她的满头青丝,日华之下晕出绒绒柔光,闪着点点金芒,像是静谧深林里,落了一身晨晖的小鹿。
“我带回去再细细看看,我还是觉得不对劲。”林杳突然抬头,一双杏眼直望向百里昀。
百里昀未料得她如此举动,遽然似有小鹿奔突,忙不迭地将目光别开,手指下意识地碰了碰鼻子:“这人长得都可以止小儿啼哭了,你还要拿回去细看?倒是之前从未发现你胆量如此之大。”
林杳听闻,双眸瞬间染上一抹无奈之色,一时竟无语凝噎,如鲠在喉,只能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又把视线落回那竹纸之上:“你要是想早点告破此案,你最好闭上你的嘴巴。”
百里昀见林杳这般,也不再多语,只是他目光仍不自禁地往她偷觑,见她专注凝视着竹纸,心中暗忖:这样认真的劲儿,倒是挺适合当官儿的。
林杳全然沉浸于竹纸所绘之人的画像里,呢喃:“人面如魑魅,五官乖舛……”
说着就抬脚离开了公堂。
百里昀一看,疾步趋近:“去哪儿啊?”
林杳横睨他一眼,道:“回书房啊,不然呢?”
百里昀“哦”了一声,佯装不经意地开口:“还以为你又要去找那树上的孟兄呢。”
说罢,他眼角余光偷偷瞥向林杳,面上虽还是像平常一样带着几分淡然,可那眼神深处却隐隐透着一丝飘忽。
林杳听闻,并未多想,只道:“找他干嘛?他又不是仵作,又不是画师,哪能看懂这些啊?”
百里昀也不知道自己心中在暗暗较劲什么,又道:“那我听景从说,你三天两头就跑去找他。”
语调平常。
听不出丝毫不对劲。
林杳仍未觉察异样,点头应道:“确然,但也并非全然如此,你也是知道他的,他爱爬树,每次一抬头就能看到他,也不能说是都是我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