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地里,三?个大人没停歇,拿着镰刀一字排开,弯腰就开始割麦子,方桃也跟在?后面拾掉落的麦穗。
这会儿太阳刚冒头,还凉快着,抓紧多割一些,往后就能少晒一阵。
但他们速度再怎么快,也快不过太阳升起。
火辣辣的阳光照下来,晒得人大汗淋漓。被麦芒拂过的皮肤泛起红,经汗液浸湿又疼又痒。但也顾不得那么多,只能忍着不适继续干活。
豆大的汗珠自额头顺着面颊滚落,最后滴进地里,眨眼就消失不见。
乡下人的辛劳向来如?此。
几人干活一点?不含糊,中途只去树荫下喝口水,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重新扎进地里。硬是在?晌午之前把一亩地的麦子割得干干净净。
村里晒场上?有?石碾,是专门用来碾麦子的。但今儿割麦的多,他们注意到早有?人背了?几捆麦子回去,估计早把石碾占着,不知要用到什么时?候。
郑青云他们没去问,直接把麦子背回家,铺在?院子里。
立马就有?鸟雀扑棱着飞下来,被郑青云拍着手赶走?。
陈秀兰抓撮糖末撒进水壶荡了?荡,给每人倒上?满满一杯甜水,看眼屋外的麦子道:“都弄回来了?,不差这一会儿,吃完饭再打。”
割麦不是什么轻省活计,弯腰挥臂一上?午,吃的那几个馒头早化得没影儿。先时?忙着还不觉得,这会儿一杯糖水下肚,反而感到腹中空空。
一听陈秀兰说?做饭,赶紧就行动起来,摘菜、生火、淘米……都没闲着。
院子里种的各种菜已经开始挂果,又不赶时?间,晌午饭就精细得多。
豆角腊肠焖饭、烧茄子、凉拌黄瓜、炒南瓜叶、菘菜汤,量都做得足,油水也重,很能饱肚。
一顿饭吃完,日头还高着,外面热烘烘的,满是麦子的味道。
郑青云找来连枷分给方竹和陈秀兰,又对屋里的方桃嘱咐:“把门窗都关紧,省得灰都跑进去了?。”
方桃连连点?头,砰地一声关上?门,待在?灶房里收拾碗筷。
屋外三?人早已拿起连枷,分站院子两头。他们几乎在?同一时?间扬起手臂,又重重落下。
力道带动长杆前端绑在?一起的短木棍旋转,一下下拍打在?晒得焦脆的麦穗上?,发?出沉闷声响。
灰尘混着碎叶高高溅起,落在?头顶,被汗液粘在?脸上?和脖颈,又或者?钻入鼻腔,着实不轻松。
直到胳膊发?酸,地上?的麦穗尖尖都被打烂,三?人才停下手,将连枷扔到一边。
陈秀兰搂起一堆麦秆上?下抖动,有?麦粒簌簌落下。
她?笑了?笑,说?:“不用打了?,青云把麦杆子抱走?,我和小竹来筛。”
又忙活几刻钟,院里总算只看得见金黄的麦子粒,被阳光暴晒后,打眼一瞧,似乎在?微微震动。
“可算又忙出一桩大事!”陈秀兰瘫坐在?堂屋椅子上?,猛灌一大口凉水,“身上?痒得很,今儿也别等着晚上?了?,歇一歇就烧锅热水洗洗,把衣裳都换下来。”
郑青云应了?声,直接起身去石缸打上?两桶水倒进铁锅。又给灶里添上?火,让方桃瞧着,自己便拎着凉水去草屋冲凉。
天气热起来,洗漱用的水用不着烫,一把火就烧好。
等郑青云从草屋出来,另外三?人也依次去从头到脚都仔细洗过。换上?一身干净的麻衣,方才觉着身上?爽利许多。
今年运气不错,收麦子赶上?好天气,一连几日都没下雨。麦子晒得很好,没受潮没发?霉,人人面上?都带着喜色。
收完麦子,也到交夏税的时?候。
收成好,麦子收回来也没什么折损,这粮税都交得高高兴兴。
从乡里交税回来,郑青云便又背上?一袋去村口,用大石磨磨成白面。回家就蒸了?一屉豆角肉包,一屉茄子包。
新麦子磨出的面又白又香,面也发?的好,包子蒸出来十分暄软,几口一个,都顾不上?吃旁的菜。
蝉鸣不休,夏日已至。
远处丛林绿意汹涌,炙热阳光当空而照,晒得树叶卷缩,连偶尔吹来的风都被热浪裹挟,又闷又燥。
堂屋的?门大开着,明晃晃的光堪堪洒至门槛处。
方竹坐在桌前补衣裳,方桃就在旁边慢悠悠摇着蒲扇,凉风微微驱散热气。
一只蚊子嗡嗡叫着在眼皮子底下飞来飞去,惹人厌烦。方竹把针别在布头上?,缓缓抬起双手,瞅准时机猛的?一拍,终于安静下来。
突兀声?响也惊得正打盹儿的?陈秀兰往前一栽,瞬间便睁开双眼,迷蒙地看向四周,声?音含糊:“咋了,出什么事儿了?”
方竹摊开手,把掌心被拍扁的?蚊子摘掉,闻言有些好笑,“没,是我在打蚊子。这会儿也没什么事,娘不若去床上?歇着。”
“这时节往那儿一坐就瞌睡,”陈秀兰张嘴打个大大的?哈欠,又抬手抹掉眼角挤出的?泪,“那我去躺会儿,你也别做久了,难得清闲。”
方竹拿起针在发顶蹭蹭,复低头缝衣,“嗯,我给青云把衣裳补好,也去眯一阵。”
陈秀兰点点头,晃着蒲扇走开。
没人说?话,屋里重新陷入安静,只间或响起打蚊子的?啪啪声?。
手里的?衣裳破得有些厉害,被树枝钩坏好几处,方竹费了些功夫才弄完。
收拾好针线篓子,姐妹俩也各自回屋。
脱掉外衣搭在肚子上?,只穿件无?袖汗衫,露出整条胳膊,再往凉席上?一躺,身?上?舒坦许多,方竹不一会儿就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