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叙感到最可惜的一点,就是高层已经基本跑完了。
不然的话,她还想让高层去亲身体会一下,这份绝望。
被关在海底监狱,陷入意识囚笼,无望的节目和投票规则,只能从最低谷挣扎而出。
时叙已经没有恨意了,她现在非常的心平气和。
如此肮脏腐烂的世界,无论她做什么事,都是对的。
善行是善行,恶行也是善行。
希尔斯充当了一个拐杖的作用,时叙将大部分身体的重量压在他的身上,对于仿生人来说,她的重量没有一丁点负担。
时叙伸手拿起那瓶病毒,走出地下仓库,她在上方随便拿了一个防毒面具带在脸上,然后将病毒倒在了最近的,还在运转的通风口内。
“原来如此。”
在意识监狱之中,时叙和克隆体之间的联络依靠她在义体内部的后门软件,出来之后,则是由希尔斯的能力当做中转站,以此进行心灵连接。
因此,时叙和她的克隆体之前所有的对话,希尔斯都能听到。
但他也就这么听着了。
希尔斯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程序有没有在正确运行,在短暂查询之后,他发现一切程序运转正常,只是底层代码里面多了一些多余的东西。
按照公司给他的程序设定,他现在的操作明显是不合规、也不合情理的,会在执行之前就发给公司的监管中心,进而对他紧急关停。
但他现在还能活动,就意味着那从他底层代码之中游离而出的数据,高于公司给他的设定和监管。
时叙的每一条对话、每一条活动、每一个动作都在疯狂的触发他的报警,但他的指令又一一将这些警报冷漠地按了下来。
他应该上报她。
【不行。】
他应该监管她。
【不行。】
他应该限制她的活动。
【驳回。】
【不可以。】
【禁止。】
在希尔斯抽空查看自己历史数据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错误信息已经堆满了整个日志,他大致阅览了一遍,然后选择全部清空。
如果这些都是错误,那时叙就一定是正确的。
如果公司是正确的,那时叙就高于正确,也高于一切。
此时此刻,在海洋深处,一个仿生人身上所发生的逻辑变更,除了摩根瞥了一眼之外,任何人都一无所知。
没有人知道,在这里除了生者奉还的遗物——这个即将在全世界掀起轩然大波的事件之外,还有另一件并不明显,但依旧会在潜移默化之中改变世界的事情发生。
仿生人将自己的最高指令,置于了一切之前。
而这一切,都不是基于计算,而是基于选择。
希尔斯关闭自己所有的警报系统,就不会再被时叙的对话拉响警报。
和他一样,她的所有仿生人都选择了为她而死。
时叙安排结束之后咳嗽了两声,在她打算伸手扶住墙壁之前,希尔斯先一步扶住了她。
空余出来的内存,希尔斯拿来记录了时叙的所有反应。
“现在应该做什么?”
“在……这里等。”时叙艰难地说了一句话,再次呕出一大口血,里面掺杂着内脏的碎渣,“先……去实验室,把门关上。”
希尔斯点了点头,带着时叙回到实验室。
他锁上了门,确保毒气不会顺着门缝进来,还打开了空气净化模式。
希尔斯见过许许多多在公司的压迫之下绝望的人,观测绝望曾经也是他的工作,只有恰到好处,不浓一分,也不过于寡淡的绝望,才会诞生巨企生者奉还想要的遗物。
但她至始至终,就没有绝望过。
被注射基因药剂,身处崩塌的海底监牢,她发现自己的所有活路尽数断绝之后,还在挣扎着求生。
【怎么,你在等我死吗?】时叙看他一眼,掀起眼皮有气无力地在心里问他。
“没有,我在等你活。”希尔斯摇摇头,他寡淡的面容上绽开一个笑容:“我第一次体会到,人类的绚烂是来自于仅有一次的生命。”
时叙不吭声了,她懒得理会希尔斯,开始依靠在躺椅里查看自己的病毒感染轨道和痕迹。
时叙的克隆体们开始不约而同地站在通风口下,在冰冷的白炽光披在她们的身上,渲染得她们像是一个个闭幕祈祷的殉道者。
当第一个丧尸开始转变之后,站在她附近的所有克隆体都看向了她。
时一面对着所有人,自然也看到了她们的反应,随后她发觉自己开始不正常的昏沉,紧接着,额头也开始发烫,她抬手摸了摸,发现自己抬起的手臂出现不正常的发灰,血管变得极其明显,呈现出不正常的紫红色。
“第一个是我啊,果然序号一就是第一个吗?”时一笑了笑,她甚至还有心情讲了一个冷笑话,这个如同灰色一样苍凉的人露出了自己最为真心实意的笑容,“要来抱一个吗?”
克隆体们面面相觑地看着她。